第15頁 文 / 喬軒
希勒瓦與其他瘋狂地追討他的真心的眾多追求者不同,他不再要求冠臣回應他的愛,也不再強要冠臣的身體,他是那樣在乎著他,重視著他的每一個感覺。
然而,柔情的蠶食比起狂霸的掠奪更令冠臣難以招架啊!
面對與三年前截然不同的希勒瓦,冠臣第一次失去了主張。
第九章
失去主張
好喜歡、好喜歡,
你的溫柔、你的笑,
就像喜歡春天的風,
夏天的雲、
秋天的落葉、
冬天的暖陽……
好幾個平靜的晨昏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溜過。
希勒瓦果真信守承諾,除了必然的擁抱與碰觸之外,不再有逾越的舉動。
只是,他總會用一雙深邃的、熾烈的眼眸追隨著冠臣的身影,有時候,當冠臣回視那雙眼眸時,還會驚訝的發現他眸中那抹深深的憂鬱。
而那樣的憂鬱,總是令冠臣不知該如何面對。
他已能漸漸地牽動他的情緒,猶如滴水穿石般,穿透了他逐漸軟化的自制力。
冠臣闔上手中的書,將之放回羅列整齊的書架上。
這座「嵐山居」是希勒瓦特別為他建造的,他知道他沉迷於醫學領域,所以,在書齋的書架上放置了一整套足以令所有醉心於醫學的學者們視為珍寶、愛不釋手的珍貴典籍。
冠臣明白,這是希勒瓦取悅他的一種方式。
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很微妙,似乎,他不再是受制於希勒瓦的那一方。
雖說希勒瓦要他配合他的需要,但更多時候,他也配合著他。
他可以為了他建一座「嵐山居」,為了他費心收購一整套珍貴的醫學典籍,為了不再讓他作噩夢,他每夜都擁抱他入眠,卻不曾再向他要求肉體關係。
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而平等的制衡局面。
那個夢……他已經有好久一段時間不曾再作過,令冠臣幾乎以為自己已逃離了夢魘的陰影,直到希勒瓦佔有他的一天,才又重新入侵他的夢境。
他找不出合理的解釋……不,正確的說,是他不願接受那樣的解釋。
父母的死亡,種下他懼怕感情的因,而那個夢,則是封閉了心的果。
固若金湯的心城,是最安全的自我防禦,而那扇心門為他阻擋了傷害,也封鎖了他的愛與恨。
這麼多年來,他就是這樣無愛無憎、無慾無求地走過來的。
然而,當堅固的心靈防禦被水滴給穿透,希勒瓦逐漸進佔他的領域時,他卻無法再維持最初的漠然。
一旦他的心因為某個人而開啟,自己的情緒就將受到外力的牽引,如同被開啟的潘朵拉寶盒一般,他會開始懂得什麼是愛、什麼是恨、什麼是欲、什麼是憎。
當他所懼怕的事物與被啟發的本能相瓦衝突時,那個夢便從被禁錮的思維中解放了。
那個夢的出現,正是令希勒瓦入侵他心靈領域的最好證明!
潘朵拉的寶盒一旦開啟,便斷然無法恢復原狀,正如他那顆已然激起漣漪的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復平靜。
希勒瓦走進書齋,看見冠臣靜靜地坐在窗邊,璀璨的陽光迤邐而入,映照著他俊美無儔的容顏。
他的心總是如此孤絕,而沉默更是他唯一的色調,彷彿在他與他之間,畫出一道無法橫越的溝渠。
「冠臣。」他出聲喚他。
他幾乎要以為──如果他不這麼做,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
冠臣回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
「早上你去了哪裡?」
「和黑帝斯碰了一下面,回來時聽說你在找我?」
冠臣點了點頭。「我是有點事想跟你談。」
希勒瓦微瞇起只眼,帶著些許研判的意味。
「如果你是希望我放你回台灣,那麼,一切就沒有什麼好談的。」希勒瓦僵著聲音說道。
雖然他不再逼迫著強要他的心,比起以前更在乎他的感覺,但那並不表示他會毫無原則地縱容他。
冠臣失笑。「不,不是那件事。」
他當然清楚希勒瓦的限度在哪裡,他太清楚挑戰他底限的後果,那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希勒瓦戒備的眼神這才逐漸鬆懈,臉色稍霽。
「你想跟我談什麼?」
「我記得京都都立醫院就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暫時到醫院擔任腦科或心臟科的特約醫師。」
「因為他是國際醫師聯盟特別委員會理事長,所以,他不需要經過重重的申請管道,只需院方同意,便可以進醫院服務。
希勒瓦沉默了一下,而後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既然短時間內我不可能回台灣,總得找點事做,醫學是我唯一的專才,所以我想到附近的醫院去上班。」
希勒瓦看著他的眼眸在一瞬間變得陰鬱了。
冠臣知道自己的要求對他而言無異是一種挑戰他的底限的行為。
「醫學對我而言是興趣,能對病人有所幫助,才是我學醫的目的。」
他試著與希勒瓦講理。
「我不希望自己空有醫師執照,卻閒置在一旁,世界上有許多人苦於病痛,也許我救不了每一個,但是,能救一個是一個。希勒瓦,我發誓我絕對不會逃走,我願意用這樣的保證與你交換行醫的條件。」
如果你能救人,為什麼不先救我?
如果你有無私的大愛,為什麼不用來愛我?
希勒瓦在心中吶喊著,然而,回應他的,只是一片岑寂。
冠臣明知道他不會逼迫他,總是順著他,然而,當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時,對他而言卻是最殘酷的折磨。
他愛他愛得無法自拔,可是,他卻連一點點的溫柔與眷戀也不願施捨給他。
對冠臣而言,與他在一起的日子是「無所事事」;但對他而言,與冠臣一起生活的短暫時光卻是他幽暗生命中唯一的曙光,他可以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換取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即使是多一分一秒也好。
冠臣伸手搭在他寬闊的肩上喚著,「希勒瓦?」
希勒瓦握住他的手,一把將他扯進懷裡,緊緊地抱著他,像是要將他融入體內才甘心。
與他的體溫接觸的那一瞬間,冠臣的身體微微一僵。
「希勒瓦──」
「如果你想這麼做,那就去做吧!」他終於妥協了。
希勒瓦一在他耳邊說完,隨即鬆開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聽見他的回答,冠臣不能說沒有絲毫的訝異。
希勒瓦對他的佔有慾強過了一切,這次怎會輕易放行?
冠臣目送著希勒瓦離去的身形,亮燦燦的日光映照著他挺拔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竟令他感到有些憂傷……
「中國是不是有一句話叫做『金屋藏嬌』?這句話用來形容你與殷冠臣的關係或許並不妥切,畢竟這座宅院稱不上金屋,殷冠臣也不是女人,不過,大抵上說來,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了吧?」
希勒瓦冷眼看著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櫻林裡的蘭堤斯。
「我說過我在日本的這段期間不許任何人來打擾的。」
蘭堤斯的唇邊逸出一抹冷笑,嘲諷的說:「你還真是瀟灑啊!說一句『不許打擾』,就可以什麼都不管了。」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蘭堤斯望著希勒瓦,黑色的厲眸射出冷冽的光芒,「你是『宙斯』的主事者,雖說整個組織的掌控權在你的手上,但你沒有與我及黑帝斯討論,就逕自決定撤銷對許多國家的軍火援助,這對我們日後在談判桌上的立場非常不利,我相信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希勒瓦當然明白,蘭堤斯既然會親自前來,就表示事情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然而,他寧可失信於天下,也不願失信於冠臣。
希勒瓦冷冷地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主事者,對我的決定就不該有異議。」
「我不能任由你拿整個組織的人命去寵你的殷冠臣!」蘭堤斯幾乎是咬著牙低吼出聲。
「那是我與他之間的協議,你不必過問。」
聽見這句話,蘭堤斯陡地沉默了,許久後,他再度陰沉地開口,「你對他……倒是是相當情深意重哪!」
這樣的保護姿態對希勒瓦而言可不常見,從以前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在乎過什麼,他幾乎以為他們是同樣無情的。
但是,殷冠臣的出現卻顛覆了一切,他像是磁石般緊緊地吸引住希勒瓦的目光,從殷冠臣首度站在希勒瓦的面前開始,他就知道希勒瓦將不再是過去的希勒瓦了!
他不該找上殷冠臣的,能夠為希勒瓦動手術的人,絕對不只有殷冠臣一個,但毫無疑問的,能撼動希勒瓦冷如冰霜的心的人,卻只有殷冠臣而已。
殷冠臣讓希勒瓦重見光明,但是,也同時奪走了希勒瓦全部的注意力,這是他當初始料未及的。
蘭堤斯歎息了。
「放棄他吧!希勒瓦,那種光明的世界不是我們能夠生存的,別忘了我們是存在於黑暗中的靈魂,他的光芒不會使你得到救贖和解脫,注定在黑暗中沉淪的人,是擺脫不了今生所背負的陰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