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喬安
「等我?做什麼?」安小駒心不在焉地問道,全部心思還停駐在東方喬和那匹黑馬身上。
「小姐,你忘啦?今天是『例行報告』的日子啊!」不會吧,全「風馬堡」上上下下都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唯獨最重要的人不記得呢?
「糟,我真的忘了!」安小駒後知後覺地驚呼,連忙又跳上「沙暴」,朝主屋方向狂奔而去。
整個「風馬堡」佔地極大,建築形態和其它貴族世家也有顯著不同;它沒有那種設計精緻的宅庭院落,也沒有供人休憩養性的花園小徑,隨處可見的儘是為數龐大的馬群、牧草和四處穿梭工作的養馬人。
說穿了,整座「風馬堡」就是一個大型的人工牧場,一切建築結構全是依據「馬」的需要為設計根本;在這裡,馬才是最重要的住員。
因此,在面積廣闊的堡內,馬自然也成為連繫上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
騎著「沙暴」飆至主屋前,安小駒三步並做兩步跑進正廳,即看見四名老人排坐在兩側座位,每人手上皆有一本厚厚的冊子,擺明了就是在等她回去「聽取報告」。
這下慘了!
這些日子她忙著追蹤那匹黑馬的行蹤,完全忘了有「例行公務」需要她「三與」,而眼前四名老者,偏偏就是她該「例行面對」的對象。
「你又上哪兒去了?昨兒個我不是才提醒過你今天別出門的嗎?」坐在最靠外側、同時神色也最為慌張的老人匆忙起身,不斷扯動眼角的魚尾紋朝她頻頻示意。
安小駒萬般愧疚地吐吐舌,心知自己的「健忘」恐怕又要拖累人了。
而當中身材最壯碩硬朗、生於順位第二的老人,一見安小駒和四弟互相擠眉弄眼的,終於也按捺不住情緒,扯嗓說道:「馬廄的人說,你一早就騎著『沙暴』出去……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特別挑出『風馬堡』裡腳程最快的馬?」
「沒……沒有啊!我只是帶它出去試試腳力而已。」安小駒邊回答、邊走向正位,雙眼壓根兒不敢注視其它三位老人。
事實上,單看她衣衫狼狽的「落魄」樣,也知道她絕不會只是單純出去「溜馬」,四位老者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畢竟他們從小看著安小駒長大,明白她的行事作風,只是目前暫時不打算「戳破」罷了!
甫在位子上坐定,另一位面頰削瘦、身材矮小的老人已趨上前,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道:「我正想和你談談有關出售『沙暴』的事……」
「出售『沙暴』?」安小駒驚道,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為什麼要出售『沙暴』?」
「也該是時候了。」
「可是它是咱們『風馬堡』跑得最快的馬耶!」她大聲強調。
「所以保證能賣到最好的價錢」老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並翻開手上厚厚的帳冊,幔條斯理道。「不如先聽完上個月的帳目報告之後,再『決定』這件事也不遲……」
聞言,安小駒雙肩垮垂,只好認命地坐回椅子上聽取「報告」。
身為「風馬堡」第三代堡主,除了擅長馭馬術外,對於堡內其它大小事務,她根本是一竅不通;平心而論,今天若非有這四位資深大老輔佐管事,「風馬堡」恐怕很難維持既有的養馬霸主地位。
提到這四位大老,安小駒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打從心裡對他們又敬又愛,因為自她有記憶以來,四老便是除了爹爹之外,最最疼愛她的人了,就連她最引以為傲的騎射和捕馬技巧,也都是得自他們的真傳。
或許是因為大過「資深」,以致隨著她爺爺和爹爹的去世,如今已無人知曉他們的來歷背景,眾人僅知他們四人是親兄弟,沒有其它家人,並且早在五十年前「風馬堡」創建之初,便已形影不離地跟隨第一代堡主在此闖出名號,並忠心不貳地繼續輔助著第二代堡主安定全,和他唯一的獨生女兒。
在安小駒眼中,四老幾乎就等於整個「風馬堡」。他們各有所長,並分管著「風馬堡」上上下下全部的事務。
像大老金伯,排行最長,掌管堡內所有馬匹的買賣交易清算和財務狀況,行事沈穩嚴肅,說話也最有權威。
二老銀伯,脾氣暴躁,說話直來直往,但對馬匹有獨到的鑒識能力,專職於堡內馬匹的配種和血統改良。
三老銅伯,是四人當中最沉默寡言,同時也是最理智冷靜的一位,長年來負責整個牧場的管理和人員訓練,當然也包括馬匹的訓練。
至於四老鐵伯……許是因為有三位能力過人的哥哥,堡內賽馬之事始終無需他插手,所以目前唯一的工作便是照料安小駒的生活作息,並按時做例行報告,同其它三位共同「監護人」交代她的行蹤和各項學習成果;也因此在金銀銅鐵四伯當中,就屬老四鐵伯和安小駒最貼近年紀一大把了不但成日忙著陪她到處飆馬練射,還得隨時在她的哀兵攻勢下,幫她於「報告」中說說好話。
但話又說回來,像今天這般,連鐵伯都不知她行蹤的情況倒是很少見,也莫怪剛才安小駒一進門,鐵伯就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冷熱汗齊冒……
「總之,半年來交易情況都不甚理想,因此下個月……咳咳!」金伯故意咳了兩聲,提醒已然「失神」的安小駒。
見安小駒仍未「回神」,鐵伯也連忙輕聲喚道:「小駒兒!」
「嗄?」安小駒渾身震了下,連忙「彈開」剛才「不小心」黏在一起的眼皮,強作清醒狀。
「不曉得你有什麼想法?」金伯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反正這已不是她第一次聽報告時打瞌睡了。
「這……想法?」安小駒偷瞄鐵伯,見他食指朝下,嘴巴不斷無聲開合,她也努力讀著他的「暗示」。「下……降……」
這是什麼意思?連她自己都不懂!不過從鐵伯翻出的白眼看來,她顯然是猜錯了答案。
「下降?你也認為要降低馬價?」聽到她的說法,二老銀伯突然彈出座位,大叫道。「咱們『風馬堡』好歹也是北方最大的私人馬場,怎能因為『天岳莊』那不懂馬的臭小子隨便削價競爭,就跟著自貶身價?」
「但他們確實已造成影響。」始終沉默不語的老二銅伯也開了口。
「不成、不成,我堅決反對!」銀伯更加激動道。「想把我培育出來的上等好馬和」天岳莊「養的軟腳馬同價競爭,不如一刀把我砍了。」
銀伯滿腮的白鬍子只差沒氣得豎起,說什麼他都要「維持身價」。
「我說二哥,年紀大了別那麼會動怒,要威脅找別人去,別在這兒鬼吼鬼叫的,你想嚇死小駒兒啊?!」一見二哥又耐不住性子,開始吹鬍子瞪眼的,鐵伯直覺站出來替安小駒說話。「況且咱們小駒兒難得做個決定,你就要拆她的台,未免也太不給她信心了吧!」
真是一語深中要害!
頓時,只見銀伯臉色暴怒的肌肉抽動了兩下,接著嘴角硬是不自然地朝上抿出一條還算是半圓形的弧度儘管身為管事的長輩,但安小駒好歹也是已逝堡主的寶貝獨生女,儘管平日教導嚴厲,但他們可都是打從心底真心疼愛她的,絕不忍心讓她受到一丁點兒委屈。
「我的小駒兒,你不會當真吧?銀伯養了一輩子的馬,你真忍心任人糟蹋?」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過重,銀伯勉強收斂起脾氣,改以哀兵政策。
安小駒怔住,無辜的長睫上下眨動,全沒料到自己胡猜的一句話竟然引起銀伯這麼劇烈的反應,而她甚至還沒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呢!
「你瞧,你把小駒兒嚇壞了。」鐵伯護主心切道,將安小駒呆愣的表情視為受到驚嚇。「如果你真反對,何不提個更好的方法?」
聞言,銀伯頓了下,隨即擊掌大叫。「『沙暴』啊!有它出馬一定可以拉抬這次市場買賣的聲勢,何必降價?」
「『沙暴』?」這下安小駒有反應了。
銀伯用力點頭,得意道:「以它具波斯馬和吐谷渾馬的優良血統,大家肯定搶破頭。」
「可是它是目前我們的『鎮堡之寶』耶!」畢竟「沙暴」出生時,她也三與了接生工作,心中自然十分不捨。
「像這種品種的良馬,我三兩下就可以再培養一大批,不必擔心啦!」銀伯拍胸脯保證道,大言不慚的模樣實在讓其它三位兄弟看不下去。
「是誰剛才還在嚷嚷著良馬難尋?」
「而且抱怨近來都沒培育出『代表作』……」
「還說對不起已逝的堡主……」
金銅鐵伯一人一句,表情皆是不以為然。
「你們有完沒完啊?!」銀伯咕噥抗議,一屁股坐回原位,鼻孔還拚命噴氣真是的,這群兄弟沒事就愛掀他的底,也不曉得在可愛的堡主面前給他留張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