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齊晏
身穿狐裘的齊珞,敏感地注視著魏嬰,魏嬰絕美的容貌令她感到不安,坐在一旁的阿靈亦驚得面無人色,當她一聽見房慶緒出聲,就知道一直擔心的事情果然就要發生了——來不及了——
房慶緒很快地站起身,搶在房揚古之前走下座,將魏嬰從地上扶起來,拉到自己身旁的位子上坐下,無視眾人的目光,笑咪咪地問著魏嬰。
「妳是夫人房中的丫頭嗎?怎麼我從來沒看過妳呀?」
魏嬰尚不解人事,不懂房慶緒為何陰陽怪氣的看著她,似乎想一口吃掉她。
「奴婢是下人房裡的丫頭,還不配侍候夫人。」她戰戰兢兢地回答。
房揚古心中一惻,他急著想知道,這幾年來,魏嬰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房慶緒拉起魏嬰的手摸了摸、看了看,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俏麗的臉蛋,只覺得她像極了遙遠記憶中深深愛過的一名女子。
「真是可惜了這雙手,做了不少粗活吧?」房慶緒疼憐地問。
魏嬰沒有留意房慶緒古怪的表情,只悄悄望了房揚古一眼,聲音透著一股化不開的怨意。「奴婢出身低賤,承蒙將軍府肯收留,做點粗活又算得了什麼。」
「從現在開始,妳什麼事都不必做了,我會派兩個小丫頭侍候妳,好不好呀?」房慶緒公然在大廳上討好魏嬰,意圖已經分外明顯了,但魏嬰仍不自覺,只是疑惑地看著房慶緒,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
房揚古冷眼看著房慶緒慰熱的反應,心裡一陣一陣發顫。
房慶緒一邊盯著魏嬰的臉蛋,一邊嘖嘖稱奇。「台古,你看看,她長得還真像魏姬呀,真沒想到,以前得不到魏姬,今天居然還能得到這個酷似她的女子,實在太意外了。」
房揚古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看見魏嬰的臉色逐漸發白,多半憶起了自己爹娘慘遭滅門的記憶了。
他的耳際轟轟亂響,魏嬰一直以為殺她爹娘的人是齊國兵,如果讓她知道,親手殺了她父王、逼死她娘的人就是她眼前的房慶緒時,會怎麼樣?
一定會恨他恨得發狂了!
「公公。」齊珞忽然開口,眼神頗為驚疑。「府裡怎會藏著一個連公公都沒見過的小丫頭?」
「我正覺得奇怪。」房慶緒轉頭看了阿靈一眼,沒好氣地問:「我看是妳搞的鬼吧?」
阿靈多半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了,她臉色慘白地反問:「大將軍莫非有意納樓嬰為妾?」
「有何不可?」房慶緒不悅地皺眉。
魏嬰一聽見「納妾」兩個字,驚恐地望向房揚古。
房揚古深深吸氣,心中五味雜陳。此刻,他無法當著齊珞的面阻止父親的企圖,怕自己對魏嬰的過分關心會給她惹出禍來;齊珞是齊國的三公主,萬一動念想對付魏嬰,根本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他也不是沒有發現,齊珞的視線從魏嬰出現起就一直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他咬著牙,不動聲色,極力思索著該用什麼方式阻止這件事。
房慶緒喜孜孜地問魏嬰:「大將軍要納妳為妾,可好?」
「不可以。」房揚古冷冷地打斷,咬了咬牙說。「爹要納誰為妾都行,唯有樓嬰不成。」
「為什麼?」房慶緒臉色一沉,瞪著成天和自己唱反調的兒子。
房揚古臨時想出了借口,不疾不徐地說著:「和趙王簽訂停戰盟約時,我曾答應過趙王,他若送我一塊封地,我便送他一名絕色美女,而樓嬰……就是我打算送給趙王的人。」
魏嬰如遭雷極,只覺得天地變色,一顆心狠狠地往下沉陷,並不知道這是房揚古為了救她才順口胡謅出來的話。
房慶緒臉色發青,惡狠狠地說:「挑別人去,樓嬰我要定了。」
房揚古輕笑了兩聲。「爹,這只怕由不得你,停戰盟約是我簽的,戰爭是我打贏的,爹該不會想為了一個樓嬰而壞了大事吧?」
房慶緒氣得眼前金星亂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房揚古以為目的達成,正想鬆口氣,沒想到卻聽見魏嬰開口說道:「奴婢不想去趙國那麼遠的地方,再怎麼說,留在這裡當大將軍的姬妾也比去那種陌生的地方好。」
房揚古驚愕得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妳胡說些什麼?」他低吼。
魏嬰的意識恍惚,只覺得內心深處一陣刀刺般的劇痛。她咬著唇朝房揚古跪下,淒愴地看著他和齊珞,低語著:「奴婢還沒有機會恭賀少將軍的新婚之喜——」
魏嬰眼中的憂傷和惆悵令房揚古渾身一顫,只聽見她低低吟誦著——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鴈;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如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房揚古聽出來了,這是「詩經」中用來祝賀新婚夫妻的句子,他凝視著魏嬰憂傷的眼神,想起多年以前,他對她說過的那些玩笑話,無端的感到心痛。
齊珞冷眼看著魏嬰,不需費力去猜,也看得出魏嬰與房揚古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她藏不住妒意,絲毫不領魏嬰的情。
「我和少將軍的婚姻不需要一個小丫頭的祝福,我真想不到,將軍府裡的丫頭竟然還讀過詩經,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冷笑。
魏嬰愕然,愣愣地不知該怎麼回話,只好低下頭不敢吭氣。
房揚古按捺不住,語氣帶著怒意,反嘲了回去。「我要求樓嬰多念些書,是要讓她知道,一個女子除了容貌之外,還必須懂得知書達禮,否則我也不會考慮將她送給趙王了。」
想不到這句話並沒有傷到齊珞,反倒嚴重刺傷了魏嬰,她愈來愈相信,房揚古要她念那麼多的書,原來是早就預備好要將她獻給趙王的了。
「再怎麼知書達禮,奴僕畢竟還是奴僕,就算攀龍附鳳了,也永遠只是個姬妾而已,當得了正室嗎?」齊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語氣咄咄逼人。
房揚古聽了,頓時怒不可遏,他霍地站起來朝外走,一面對魏嬰大喊:「樓嬰,跟我來,我說過回府之後要考考妳……」
「不必考了。」魏嬰打斷他的話,痛苦和絕望已讓她失去了神智。「我絕對不去趙國,我願意當大將軍的妾。」
見房慶緒面有得色,房揚古欲在胸口許久的怒氣瞬間爆發了,他氣得理智盡失,一把將魏嬰從地上抓起來,蠻橫地將她拉出大廳,穿過眾人驚異的目光,然後一路拖向花園靜僻的角落裡。
「你幹什麼?」魏嬰奮力從他手中掙脫,委屈地大喊。「我不是你的東西,憑什麼讓你送來送去——」
「傻瓜。」他揉了揉她的頭,歎了口氣,耐心解釋著。「妳難道聽不出來,我是為了替妳解圍的嗎?怎麼可能把妳送給別人呢?我只是不希望妳真的被我爹看上而已。」
魏嬰疑惑地瞅著他的眼睛,從他眼中找到了熟悉的溫柔,這才相信他沒有騙她,但是現在替她解了圍又能怎麼樣?徒增她的痛苦罷了。
「事到如今,被誰看上都不重要了。」她的心疼得很難受,無奈又無助。
「怎麼能說不重要!」他握住她纖細的肩,一接觸到她半憂半愁的晶瑩眸子,禁不住心一動,他抽口氣,柔聲說。「這麼多年沒見到妳,想不到……妳已經長這麼大,也變得這麼美了,我有很多優秀的部屬,找機會,我會替妳物色一個好男人,讓妳當正室夫人,好嗎?就當是這幾年我沒有好好照顧妳的補償。」
魏嬰痛苦得閉上眼睛,淚水自眼角溢了出來。
「不用費心了,任何人我都不想嫁,我也不當什麼正室夫人,我才不在乎,就把我丟在下人房一輩子吧。」她止不住話音裡的抖顫。
「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說話別這麼任性。」他輕哄著。
「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又為什麼對我說這些話?」魏嬰哭出聲來,怨他不懂她。
房揚古蹙著眉,一頭霧水,不瞭解自己所說的話有哪裡不恰當?
「到底怎麼了?這幾年來,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當時離開並不知道會拖了八年才回來,妳一定氣我把妳丟在這裡任由阿靈欺負吧?」他輕輕執起魏嬰的手,魏嬰突地奮力甩開他,把那雙粗糙的手緊緊藏在身後。
「我所吃的苦不是你能瞭解的……」她的淚水撲簌簌地滾下,凝視著他俊朗的眉目,心狠狠抽痛著。「自你走後,我沒有一天不盼望著你回來,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也不怕,但是……終於等到你回來的這一天,你卻……帶著少將軍夫人回來……我……我……」她再也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房揚古怔呆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初初長成的少女,竟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