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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齊晏

    先前孩提時懵然的情緒,一日比一日明晰了,像從長長的冬夜中慢慢地甦醒過來,愈是懂得,心中的波瀾愈是洶湧,苦苦的等待,殷切的盼望,似有若無的愛情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她的生命。

    第四章

    歷經了一場八年的戰役,房揚古帶著與兩國簽訂的盟約,以及疲憊的士兵,浩浩蕩蕩的回到了臨淄城。

    齊國上下歡欣鼓舞,興高采烈地擠在城門口迎接他。

    愈到王宮大殿,房揚古的心情就愈顯沉重,事隔八年,不知道齊王還會不會記得當初將三公主許給他的那件婚事?

    如果在這八年之間,三公主並未出嫁,仍堅守與他的婚約,那麼,他勢必非要娶她不可了。

    想到這裡,房揚古就覺得頭痛欲裂。

    王宮大殿上,齊王不住地呵呵笑著,對房揚古的陣前立功讚賞有加,在一連串的戰功表揚之後,便立刻將話題切入核心,直接提出為房揚古和齊珞補行婚禮的日期來,房揚古根本無法聽清楚齊王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自己的未來將要毀在齊珞這個女人的手裡了。

    房揚古一臉漠然地聽著,心裡很清楚自己是齊珞眼前的獵物,無論如何,她都會想盡辦法吃了他,不會放棄。

    八年這麼長的時間,齊珞居然能等得下來,面對這樣的結果,實在令房揚古無法不感到吃驚和意外,他知道自己是掉進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黑網之中了,想逃,沒有那麼簡單。

    既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也不想浪費力氣去做任何無謂的抗拒了,或許是八年的戰爭磨鈍了他的傲氣與銳氣,他悶不吭聲的承受了下來。

    長期征戰讓房揚古覺得身心俱疲,他只想好好地休息,什麼都不願去想了。

    於是,整個臨淄城張燈結綵,都在為房揚古和齊珞的婚禮大肆慶祝著。

    魏嬰梳著馬鞍髻,穿著大袖細腰的淺藍色棉袍,手中握著竹簡,斜倚在床上,她沒有太多時間可以休息,正想抓住機會,在這寒冷的午後小睡片刻,沒想到阿喬忽然間驚慌失措的奔了進來,吵醒昏昏欲睡的她。

    「阿嬰,快醒醒、快醒醒,天大的消息呀!」阿喬氣急敗壞地嚷嚷。

    魏嬰睡眼惺忪地看著阿喬,打了個哈欠說:「什麼消息?大驚小怪的,難不成是少將軍打了勝仗啦?」

    「差不多、差不多——」阿喬搖晃著髮絲散亂的腦袋,模樣狀似女鬼,仍在驚天動地的叫著。「少將軍不只打了勝仗,六天後還要迎娶齊國的三公主咧!」

    魏嬰這一下驚得全醒了。

    「什麼意思?」她扯住阿喬的衣領,猛眨著大眼問。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不久之後,少將軍就會帶著少將軍夫人回來了。」

    魏嬰手中的竹簡跌落在地上,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聽懂了吧。」阿喬惋惜般地搖著頭說。「我看妳呀,真以為反反覆覆念這一箱書就能當少將軍夫人哪,真是傻瓜,遠在天邊的少將軍還能記得妳嗎?在他眼裡,妳只是一個路邊撿來的小丫頭,隨便一句玩笑話就把妳騙得團團轉,說不定,他早忘記還有妳這個人了,妳還傻傻的念這箱什麼書啊!」

    魏嬰掀了掀眼睫,靈動的眼睛裡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來。

    「少將軍真的要成親了嗎?怎麼會?」她不相信地喊著。

    「傻丫頭,大將軍已經受齊王之邀到臨淄主持婚禮去了,這還假得了嗎?」

    魏嬰的心一直地往下沈,阿喬平時總是諄諄告誡她,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別對房少將軍心存幻想,但她總是不睬她,逕自堆砌著一塊又一塊幢憬的美夢,今天得到這個消息,已經證實阿喬所說的話沒有錯,美夢已經龜裂了。

    她覺得脊背驟然僵冷,絕望的感覺吞噬了一切,深深地感到萬念俱灰。

    八年來,她咬著牙硬撐,每天就算在筋疲力盡的深夜,仍讀著房揚古留下來的竹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日夜想著房揚古對她說過的話,殷殷盼望著他回來,快將她和阿喬救出這個地獄般的牢籠。

    沒想到苦苦想望了八年,竟盼到這個讓她備受打擊的消息,所有的企盼都毀於一旦,懂憬全都化為烏有了。

    她有一刻絕望得站不住,腦中拚命翻轉著許多念頭,為什麼房揚古要將她帶進這裡來受苦?為什麼給她一個玩笑般的承諾?整整八年來的折磨究竟算什麼?

    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阿喬姊,妳告訴我……這種日子到底要適到什麼時候?」

    阿喬鼻子一酸,淚眼婆娑了。「阿嬰,以妳的容貌,不怕嫁不到好人家,頂多再熬個一、兩年,說不定大將軍會准妳嫁出府去,可我就不同了,我生得醜。只怕這輩子……都得在這個下人房裡度過了……」

    魏嬰緊緊扯住阿喬的手,心疼不已。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把妳一個人留在這裡受苦,我們已經倒霉了八年,不能再倒霉下去了,阿靈雖然這幾年得寵,誰能保證大將軍會再寵她幾年?嗯?」

    「妳說得對。」阿喬揩了揩眼淚,擠了個笑說。「阿靈這兩年看妳看得很緊,只要是能在大將軍面前露臉的差使,一定不讓妳沾上邊,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我猜她肯定怕極了妳,怕大將軍會看上妳的美色,奪走她正宮娘娘的地位。」

    「妳說什麼呀。」魏嬰蹙了蹙眉。

    「別不相信,阿靈自己就是這樣引誘大將軍的,而妳又比她年輕時美上好多倍,她怎麼會不怕?換成了我,早怕死了。」阿喬正經八百地說。

    「我不會和她走一樣的路。」魏嬰的聲音變得生硬。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阿喬拿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語帶警告。「她哪裡能曉得妳的心思,所以妳還是提防著她比較好。」

    魏嬰沒有情緒去想阿靈的事,她滿腦子全被房揚古娶妻的事佔滿了。

    「走吧。」魏嬰無力的抬頭望了望天,慢吞吞地說。「太陽快下山了,今晚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咱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聽到房揚古回來的消息,魏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生火的動作,一顆心怦怦亂跳了起來。

    所有的丫頭、僕人們全興奮地丟下手邊的工作,好奇地衝向大廳,每個人都想看一看少將軍夫人究竟生成什麼模樣。

    魏嬰如坐針氈,恍惚地丟著柴火,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不顧一切地跟著大家走了出去。

    阿喬忙將魏嬰半拖半扯的拉回來,氣急敗壞地罵道:「妳瘋啦!咱們上次不小心走出下人房,被阿靈打得半死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別攔我,我要去看看少將軍,我要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忘了——」魏嬰淚盈於睫,拚命從阿喬手中掙脫出來,提著裙襬直奔大廳。

    阿喬怕她出事,忙跟在她身後。

    魏嬰有太長的時間沒有離開過下人房了,光是一個夾在下人房與大廳之間的花園,就讓她轉了老半天才轉出去,當她遠遠看見一堆丫頭、僕人擠在大廳窗邊探頭探腦,心下一顫動,整個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扯著、迷茫地,完全聽不見阿喬驚慌的喊聲,一心一意只想衝上去、衝上去——

    遠遠的,她看見房揚古模糊的身影,轟然有淚衝進了眼眶,心中熱血澎湃,思念令她顧不得一切,她像飛的一般,直直奔進了大廳。

    魏嬰突如其來的出現,令原木喧嚷熱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魏嬰淚眼婆娑的看著房揚古,哽咽地喊了聲:「少將軍——」

    房揚古震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仔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身穿粗布衣、髮絲零亂,臉上帶著汗水與淚水,頰邊還沾著些許黑黑的灶灰,雖然模樣狼狽,卻掩不住那種奪魂攝魄的驚人之美。

    魏嬰的容貌震懾住了大廳中的兩個男人,尤其是房慶緒,眼神萬分驚訝地盯著魏嬰,移也移不開。

    打扮得異常嬌嬈的阿靈,見魏嬰衝進大廳裡來,猛然吃了一驚,厲聲怒喊:「樓嬰!妳是什麼身份,竟敢如此放肆,還不給我跪下!」

    房揚古驚愕地站了起來,想不到「她」竟然就是魏嬰!

    阿靈的怒罵聲驚醒了魏嬰,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她慌忙跪了下來,覷著大廳中所有的人,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地磕著頭。

    「奴婢叩見大將軍、少將軍、大將軍夫人……少將軍夫人……」

    房揚古瞪大了眼睛看著魏嬰,胸口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猛烈撞擊著,他正想上前扶起她,忽然聽見阿靈怒喊著:「來人哪,把她給我拖出去!」

    「誰敢動她!」房慶緒和房揚古同時出聲喝阻。

    廳上的幾個人一時之間都呆住了,房慶緒與房揚古冷冷對望著。

    房揚古的反應讓房慶緒陡然間想起了魏嬰的身份,這才知道她就是房揚古曾經向他提起過的那名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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