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齊晏
蟄龍怔住了,抓住她的手無意識地放開來。
她盯住他,為了掩飾焦慮澎湃的心跳,刻意露出凶狠的表情來,朝他怒喝,「你太放肆了!別以為對我用強,我就會屈服,沒有這麼簡單!」
蟄龍臉色木然,如摔一跤的慘痛,一切也不動地站著。
鄂楚桑咬緊了下唇,毅然掉頭,騎上白馬狂奔而去。
蟄龍體驗到前所未有過的失落,他聽見一聲悅耳的哨聲,兩隻白鷹振翅飛在她身後,他望著騎在白馬上的鄂楚桑旋風般的愈馳愈遠,遠到只剩下一個小白點,思潮起伏,失落感逐漸加深。
她其實還是要他的,只不過要的形式不同罷了!
既然她要他的原形,只要可以達成她的心願,就算是他的性命,又有什麼不能給她的!
他長長一歎,若不死的生命能從她的手中解脫,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他想重新開始,這種漫長的歲月已讓他極度厭倦了!
鄂楚桑騎著白馬疾馳向前,她的手指已顫抖得快抓不住韁繩,長時間的狂奔,讓她的心跳得幾乎離體。她很清楚,內心歷久不散的震盪全是因蟄龍而起,尤其是他那兩道焚人的目光,徹底焚燬她的理性,讓她差點迷失在他懷裡。
她匆匆回房,把房門緊緊鎖住,轉身便倒在白虎皮上。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迷失的感覺,有點心慌意亂,思緒像一團纏亂了的線,不知該如何釐清。
她深吸幾口氣,必須讓自己盡快鎮定下來,她清楚感覺得到,那個白衣男子完全是衝著她來的。
他愛上她,一點也不令她感到奇怪,她不懂的是,他眼中的愛為什麼深刻得教她心痛,這種愛沉穩地、堅定地,熾熱地敲動她的心門,就像歷經千古歲月般的愛,深濃得教她心酸難抑。
蟄龍來到鄂楚桑的窗前,佇立良久,他聽見鄂楚桑得聲音焦躁地喊著。「我不想吃飯,聽清楚了沒有,走開、走開!」
他從薄薄的紙窗看透進去,她正躺在床上,無意識的撕扯著床幃上的流蘇,不時唉聲歎氣。
他靠在窗旁,仰頭望著一輪明月,內心掙扎翻騰,不知該用什麼方式對她說,才不會嚇住她。
夜深了,屋內沒有了聲響,蟄龍輕輕推開窗,無聲躍了進去,鄂楚桑似乎睡著了,絕美的容顏眉頭深鎖,像被煩惱重重包裹在一樣,而她所有的煩惱,都是他帶給她的吧!
他在床前蹲下,凝望著她憂鬱的神情,有點不捨,很想抹掉聚攏在她眉尖的那些煩憂。他無聲地歎口氣,指尖撩起她一綹細發,這個輕微得幾難察覺的動作,竟將鄂楚桑驚醒。
她整個人彈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驚怒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不經我的允許就進我的房間,太放肆了!」
蟄龍忘情地抓住她的手臂,輕輕說:「我有些話想告訴你。」
「今天下午你已經說得夠多了!」她想掙脫他,卻覺得軟弱無力。
「不——」蟄龍眼中掠過一絲痛楚,抓住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躊躇了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一句話,「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有說。」
鄂楚桑感到愕然,他那雙浸在傷痛中的雙眼,像無底黑潭,慢慢將她吸了進去,她想抽離,卻反而陷得更深。
「我……」蟄龍癡癡切切地凝望著她,她等待的表情,讓他無法說出口。
他情意纏綿的眼睛,令她動容,她第一次出現了溫柔的表情和溫柔的聲音,「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
蟄龍一震,雙手從她的手臂移到她的臉頰,不假思索地說:「我無法解釋為什麼,但我是真的很愛你……」
鄂楚桑有落淚的衝動,換了平時的他,早就揮上兩個耳光譏笑一番了,但是現在,她渾身無法動彈、失去控制,心痛得無以復加!
一直以來對蟄龍跋扈和囂張的態度,在他短短的兩句話中消失無蹤,她茫茫然地說:「既然是你心裡的話,怎會無法解釋呢?你到底從哪裡來?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擁有法力?為什麼無所不知?你所有的一切我全部不知道,來歷不明的你,神秘得讓我感到害怕呀!」
雖然蟄龍已打定主意對她說明一切真相,但她惶惶然的表情卻讓他不由得退縮了,他的聲音梗塞在喉嚨,一句也發不出來。
「你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想對我說嗎?」她低聲催促,清亮的黑瞳若有似無的逼迫著他。
眼前的鄂楚桑溫柔動人,柔情似水的神態,是他遇見她以來,所見過最酷似她前生的模樣,歷經千年的思念,已燃燒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他不忍、也不敢見她聽到真相後的驚懼,只想再見一次那個曾經深愛過他的她!
蟄龍無聲無息地環住她的肩,感覺她略微震動了一下,他不敢再貿然吻她,只在她的頰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瘖啞的說:「我希望你這輩子活得快樂一點,我不想破壞……你所做的決定!」
他的語氣令她感到驚悸,有種不祥的預兆,她低促地問:「你說還有重要的話想對我說,到底是什麼?」
「我已經說了——我要你這輩子活得快樂!」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怎地,身體中某些部分逐漸被抽離了,她渴望再聽他說些什麼,渴望再和他說些什麼,但蟄龍卻猝然放開她,在她眼前化成一縷輕煙消失不見。
她所有的思緒在這一刻凝住不動了,久久地,才從喉嚨深處爆出一聲呼喚。「等等——」
房中昏黃的燭光依舊,窗戶緊鎖著,彷彿蟄龍根本就不曾來過!
第十章
一連串的敲門聲將鄂楚桑吵醒。
她作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夢境光怪陸離,不知道是不是成天想著銀鱗巨蟒和蟄龍的緣故,她竟然夢見蟄龍變成了巨蟒,張大著口,露出尖銳的毒牙追獵著她,她嚇得魂飛魄散,拚命奔逃,當巨蟒就要追上她的千鈞一髮之際,一陣白煙乍起,巨蟒變回蟄龍的模樣,用力攬住她的腰,強硬地狂吻她。
就在意亂情迷時,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夢。
「姑娘,時候不早,該起來了!」女婢百里在門外輕喚。
鄂楚桑緩緩坐起來,覺得頭部悶悶脹痛著,作了一夜的夢,精神上疲累不堪,昨夜蟄龍出現在她房中的那一幕,和她亂七八糟的夢交疊著,她搞不清楚蟄龍是不是真的來過?或者那只是夢境中的片段?
她開了門,百里捧著一盆溫水進來,細看了她一眼,笑說:「姑娘的眼睛有點腫,昨夜沒睡好嗎?」
「是啊!」鄂楚桑洗了洗臉,由百里替她梳頭編發,她隨口問:「爹呢?」
「在大廳和洪大人說話。」
鄂楚桑皺起眉頭。「他又來幹麼?」
百里撲哧一笑,「姑娘昨天不是給求親者開出了一個條件嗎?誰能獵著銀蟒,誰就能娶姑娘不是?今天洪大人一早就把他的家傳之寶帶來炫耀,大概是想借銀蟒的畫像來碰碰運氣,看看能否博得姑娘歡心,就此成全他吧!」
鄂楚桑震動了一下,突然想起昨夜的夢境來,彷彿是種不祥的警兆。
百里替鄂楚桑編好頭髮,一面收拾捧起殘水,一面說:「姑娘不去看看嗎?我剛才經過大廳的時候,老爺看得正起勁呢!」
鄂楚桑穿好衣服,套上長靴,飛快起身朝大廳奔去。
她一跨進大廳,一幅懸掛在屏風上的畫立即映入眼簾,那幅畫足足有一人高,畫裡的銀蟒半蜷著碩長的身軀,慵懶地靠在一顆磷峋大石邊。
這幅畫奪走了她的呼吸,她的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走到畫像前,將畫仔仔細細地、一寸一寸地看個清清楚楚。
洪承全正與雍順啜茶談話間,看見鄂楚桑衝了進來,不言不語,逕自盯著畫像傻傻地出神。
洪承全狡黠一笑,興奮地說:「桑姑娘,這就是我洪家的傳家之寶,昨天我特地命人快馬加鞭送了來給姑娘欣賞欣賞。我爺爺畫法犀利,更何況銀蟒是他親眼所見,所以能畫得如此栩翎如生呀!」
鄂楚桑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些什麼,她的一顆心全在這幅畫像上,當她看見畫中的銀蟒頸上,竟掛著一塊白玉墜時,先是一呆,繼而想起蟄龍的頸上也掛著同樣的一塊白玉,這種巧合讓她簡直不敢置信,腦中轟轟亂響,渾身緊張,心驚膽戰,一道寒意從背脊直竄上來,毛骨悚然。
雍順對這幅畫可以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連稱讚著。「這畫的用色實在精妙,那一片片的鱗片銀光閃閃,好看極了,瞧那火紅的眼睛,像活的一樣,真高明呀!」
洪承全謙虛地說:「過獎過獎,我爺爺一生畫作頗多,都沒有這幅畫來得好。」
「不過,這畫有些奇怪之處……」雍順遲疑地說。
「噢!城主說的可是銀蟒項上那塊白玉?」
「正是,洪大人不覺得稀奇嗎?銀蟒怎會佩戴人的飾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