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聽到他這麼說,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完全信任他,才一下子的時間就沉入夢鄉,把自己交給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在這神奇的一刻,這抹神秘的闇影已經牢牢的刻進她的心版。
她昏過去了,這讓他繃緊的情緒整個鬆弛了下來,他從袍擺撕下一塊布,將她腳踝上的傷口包紮好,勉強將目光從她小巧的蓮足上移開,繼而把她的嬌顏吞噬進腦中,這是老天爺特地賜給他的恩惠嗎?讓他能夠如此近距離的與她接觸。
他猶豫的抬起戴著黑手套的手,想去觸摸她嫩如花蕊的玉頰,渴望拭去她額間的冷汗。這是不對的!一個聲音發出嚴厲的警告,彷彿被人潑了一桶冷水,他迅速地將手縮回去。
「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你呢?」他喂然長歎,如果從來沒嘗過黯然銷魂的滋味,也許他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今日的袁家堡在江南一帶可說是商界的翹楚,在現任堡主袁貫天的苦心經營下,生意已經遍佈到京城。
袁家這座位於大華山半山腰的古宅算起來也有將近一百五十年的歷史了,如今傳到第七代,每年袁家都會派專人整修保養,所以至今古宅的一磚、一瓦都完好如初,保留了祖先當年建造的模樣。
佔地約七十畝的袁家堡分為東、西、南、北、中五部。
中部是靜宜園,也是全堡的主體,一年四季都開滿了色彩斑斕的花卉,春季有牡丹、苟藥、玉蘭、繡球;夏季有荷花、睡蓮、石榴、茉莉;秋季有菊花、桂花、木芙蓉;冬季則有臘梅、水仙,營造出生氣盎然又兼具古典氣息的中國園林。
見心齋位在袁家堡的東部,是屬於袁老夫人的住所,她是堡主袁貫天的母親,今年已逾七十高齡,看似嬌小年邁的軀體,醞藏著一股堅韌的毅力。
她嘗了一口今早送來的白粥,驚奇的問:「紅葉,這粥是誰熬的?味道跟往常不大相同。」早上習慣喝粥的她,很快就嘗出不同的地方。
紅葉是伺候袁老夫人的婢女,她連忙回道:「回老夫人的話。這粥是新來的婢女濃情熬的,她是來代替奴婢伺候您的。」
因家貧被爹娘賣到袁家堡為奴五年,這月底即將期滿,沒想到老夫人和堡主還親自為她挑了一門親事,使她後半輩子有了依靠,這份恩情她至死都不會忘記的。
袁老夫人嘖嘖稱讚,像是品嚐了一道美味佳餚。
「嗯!不錯,雖然只是簡單的白粥,可是火候、時間拿捏得剛好,味道也就與眾不同,可見熬它的人費了一番苦心。」
「濃情知道老夫人喜歡喝粥,所以天還沒亮就起來熬了,這一熬就是一個半時辰,的確是個有心人。」紅葉笑吟吟的附和。
這更勾起袁老夫人對濃情的好奇心了。「你說,她是新來的婢女?」
「是的,老夫人,濃情到堡裡還不到兩天,聽總管說她好像是個外地人,不過做事細心、又不多話,所以總管才決定讓她來伺候老夫人。」
袁老夫人放下手上的青花瓷碗,用手絹拭了一下嘴角,「紅葉,你去把她找來,我想見見她。」
「是,奴婢立刻就去。」難道老夫人對濃情有什麼不滿?紅葉心中困惑不已,卻也沒問出口,趕緊去找人。
沒一會兒工夫,她便帶了人來到見心齋。紅葉先行進屋通報,「老夫人,濃情來了。」
當一名身形纖巧的黃衣女子跨進門檻,袁老夫人不禁眼睛一亮,在心中讚歎,好個優雅的絕色佳人啊!她根本不是當下人的料,如果再稍作妝扮,恐怕比小姐更像小姐了。
濃情端莊的上前福了福,「奴婢見過老夫人。」
「你就是濃情?這粥可是你親手熬的?」袁老夫人活到這把年紀,自認閱人無數,見這女娃眉眼間毫無卑瑣之色,舉手投足得體大方,必定受過極好的教養,絕非來自普通人家。
「這粥不合老夫人的胃口嗎?請老夫人原諒,奴婢下次會改進。」
「不,正好相反,這粥入口即化,清香撲鼻,正合我的口味,只是這碗粥看似平凡,可不是每個人都熬得出來的,我能知道是誰教你熬的嗎?」
濃情語氣謙卑的說:「奴婢以前曾在一大戶人家府中工作過,由於那家的老爺十分講究養生之道,他常說每日清晨起來喝一碗粥,這樣對身體有好處,因粥軟而有油脂,有益腸胃,奴婢跟在身邊自然學了一點,算不了什麼。」
袁老夫人聽得連連點頭,親切的問:「的確是如此,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濃情不得不撒個小謊,「奴婢家中已經沒有親人了。」
「哦!聽說你還是個外地人,打哪兒來的?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九,是——」她不自然的停頓一下,「京城人氏。」或許是不想欺騙面前這位和藹可親的老夫人,經過考慮她還是決定據實回答,心想他們應該不至於去追查她的身份才對。
袁老夫人眸中閃耀著睿智之光,笑說:「哦,原來你是打京城來的,從京城到這兒可是好長的一段路,以後就把這裡當成是自己家,知道嗎?」這女娃是越看越對她的眼。
「多謝老夫人。」見她不再追問,濃情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袁老夫人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笑意,「好了,紅葉,你帶她下去,把該做的事跟她說一說,讓她早點進入狀況,適應這裡的環境。」
「是的,老夫人。」紅葉笑嘻嘻的和濃情雙雙退出屋外。「濃情,看來老夫人對你相當滿意,希望你在這裡能工作得很愉快。」兩人的年紀相彷,談話也自然投契。
她心中甚是感激,「紅葉,真是謝謝你,你幫了我不少忙。」
「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其實老夫人和堡主是我的大恩人,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待了五年的家,我心裡也是萬分不捨,所以我還要拜託你,以後老夫人就交給你照顧了。」
濃情笑得含蓄,「我會盡力的。」
兩人有說有笑的經過「有亭池」,只見滿池漪瀾,亭亭玉立的荷花聚散有致的分佈在池面上,連空氣中都飄著怡人的香氣。
紅葉侃侃而談,「其實你只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便會發現袁家堡的每位主子都很平易近人,從來不會對我們這些下人端架子,老夫人就更不用說了,她就像位慈藹的長者,很容易親近,至於堡主給人的感覺雖然很嚴厲,不過他是面惡心善,而且他還是我們這兒的大善人,只要一提起堡主,沒有人不豎起大拇指——」
濃情輕曬,「我剛到鎮上時,就聽過不少關於堡主的善行了。」
「這可不是我在吹噓,堡主真的是個好人,只不過……唉!好人為什麼會得到這種報應呢?我真是想不通。」紅葉不平的說。
濃情偏頭問道:「你是指大少爺的事嗎?」
「我想你應該也聽說過吧!這件事在大華山境內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從大少爺出世之後,夫人也就跟著病倒了,這麼多年來幾乎是足不出戶的待在閬鳳軒,堡主為了袁家的香火,不得不再納妾,而二姨太進門之後,不到三年就生下了二少爺,二少爺的命運可比大少爺好多了。」
「這世上真的有詛咒這回事嗎?」怪力亂神之事她並不太相信,可是又怎麼解釋發生在袁家數代以來的悲劇呢?
紅葉長歎一聲,「我來這麼久,都還沒見過大少爺,不過,我想是真有其事,否則為什麼這種事會一再發生,我真的非常同情大少爺的遭遇,老夫人每回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就會傷心流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她想不只是紅葉,換作是自己,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好了,不談這些,我們——」紅葉驀然驚呼一聲,濃情困惑的隨著她的視線望去,這才見到平橋上站著一名穿著藕紫色綢衫的女子,她的上半身已經傾向池面,「小心!婉築小姐——」
要不是她們眼明手快,將那女子拉了回來,只怕她早已跌進池中淹死了。
「婉築小姐,你還好嗎?」紅葉迭聲問道。
綠衫少女的臉色慢慢恢復血色,餘悸猶存的說:「我……不要緊,可能是曬暈了頭,一時沒站穩——紅葉,謝謝你救了我。」她撫著胸口,讓兩人扶進亭子內。
濃情靜靜的打量眼前眉清目秀的女子,想必她就是林婉築,聽說是夫人娘家親戚的孩子,因為爹娘早逝,夫人可憐她無依無靠,所以接她到袁家堡來。
「嚇了我一跳,奴婢還以為你想……」她即刻打住,沒有說出「尋短」兩個字。
林婉築眼中閃過一絲倉皇,又極力的掩藏起來。「呃,這位是……」
「她叫濃情,以後就由她來伺候老夫人。」紅葉說。
濃情連忙曲膝見禮,「見過婉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