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綠痕
「你今早說的考慮呢?」
飛煙得意地仰高小巧的下巴,「誰說出爾反爾是你一人的專利?」誰規定只有州官可以放火,而她這小老百姓就不許點燈?
「學得很快。」她不但已經學會了他的歎息,就連他賴皮的性子也學去了大半。
面對遙遠不可知的未來,她不是沒有憂慮和迷惑。若沒有一個能夠知心知趣的人,未來會多可怕?嫁了個好人家,嫁了個好男人,也許她會不愁吃穿,平靜地過一輩子,但她要的不是這些,不要平淡無味的日子,不要不懂她的心的夫君,心意若不能契合,不如不嫁,遇不上一個能滲進靈魂的男人,不如不愛,如此一來,至少,她還能保有心靈上的自由。
步熙然停頓了好一會兒,緩緩地抬起頭,「若至濃處呢?」
「那就是自個兒的罪過了。」她同情地搖頭,「我不願像我大哥、二哥那般愛得刻骨銘心,粉身碎骨都不怕,我只想一個人好好地過日子。」
窗外吹來的夜風輕拂,令步熙然的心頭感覺沁涼如水,再舒適不過。
「笑什麼?」她不解地問著他臉上快活的笑意。
他忍不住伸手撫著她的唇,「我終於明白你吸引我的原因是什麼。」
「你別自作多情到我的身上來……」飛煙紅著臉蛋閃躲他修長的手指,試著不去想手在她臉上游移時所帶給她的感覺。
「咱們倆被鎖在一塊,我不挑你挑誰?」步熙然滿意地撫上她的臉龐,在心底烙印了自己的決定。
她偏過美臉揚高右手,音調顯得猶豫又模糊不清,「等這玩意解開後……你再去挑別人。」
步熙然侵吞吞地收著長鏈,一步一步地將她拉至面前,眼眉齊對地望著她的容顏。
他的指尖點在她的眉心上,柔柔地低哺。
「老實對我說,當真對我沒半分感覺?」他根本就不信她會在這樣看著他時一點感覺也沒有。
飛煙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眸子裡浮上了訝然和無法否認。
也許是因白日裡又與他一塊吹了一日的西風,也許是在浴桶裡的熱水滾燙了些,或方才喝了一盅釅茶的緣故,在她的眼中看來,一切的景物都朦朦朧矓的,窗外明媚的月光照在室內,像是一道她在遠處的影子,似她又非她、似真又似假,令人心悸,也令人心亂如麻。在問她這句話時,他的心是真還是假?
她很想知道,他那摸不定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他的眼底、心底,有沒有她?他會不會也……
步熙然湊至她的面前,笑著撫過她的眼眉,「一直盯著我看,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不知羞……」她拉回眼神,紅著臉推開他。
步熙然卻自她的身後環緊她的肩,氣息紛紛吹在她耳際。
「你……」飛煙遍體通熱地想拉開他的手,但他篤走的聲音卻灌進她的腦際,讓她停止了掙扎,緩緩地靠在他的臂彎裡。
「我會讓你慢慢有感覺的。」她可以不愛得那麼濃烈,也可以將感情看得很淡,但她不能無心於他。
「什麼感覺?」她不禁沉澱下來,專注地聆聽他的答案。
「情字雖淡卻長久。」她得好好領教他愛人的方法。
飛煙猛然回首望著他,恍惚間,她又感覺到了那陣熟悉的心跳,一聲一聲地在她的胸膛裡徘徊。
第七章
近日來的逃難路程上,飛煙大半都在思考,以及觀察步熙然與她的相似之處。
一種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歸屬感漸漸進駐她的腦海,他在她身邊的這回事,自他們相識後就是一種很自然的感覺,彷彿他的存在本來就是應當的,她可以沿途依賴他,可以對他慢慢相惜,也可以當他是個小人,被他吃豆腐吃到幾乎快不痛不癢的地步,更可以在她對他開罵時,注意他臉上那抹賴皮的笑。他可以容納她入睡的臂灣,已成了她每夜固定的床。怎麼辨?她好像有種沾到牛皮糖的感覺。
但,她明明不愛吃糖的呀,怎麼會覺得味道這麼對她的胃口?
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竟然毫無所覺地被他影響了這麼久而不自知,害得這陣子她每日都必須告訴自己不吃糖,她不要將步熙然這個男人放進心坎裡去,即使他在她的心頭已有移不開的重量。
漸漸地,她開始在無意間朝著他的輪廓著,她常為此而屏住呼吸,理不清、解不開,忐忑不已。
因為他,她找尋鑰匙的腳步愈來愈提不起勁,有點期待另兩段鑰匙別那麼快找著,也有欲離卻離不開的感覺。
這種難捨又不願承認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它是因何而起的?
她不願去深想,因為她怕知道唯一的理由是什麼。
唉!說來說去,一切都是這條金鏈惹的禍,她若沒被銬上,就不會有這些糾纏著她的心了。
朝陽高照,這回當飛煙兩腳站在要造訪的大門前,突然覺得這條金鏈真是會為她惹事。
她仰首靜靜望著這座看似華貴又眼熟的府邸。
「這裡……就是今天我們要找的地方?」他沒走錯路、認錯圖?金陵城有那麼多的府邸,他就獨獨帶她來到這一家?
步熙然望著門匾的臉色也是難看得很。
「地圖上是這麼畫的。」要命,要他來這個地方找鑰匙,不是存心找他麻煩嗎?
步千歲是嫌他的日子過得還不夠精彩啊?
「不進去行嗎?」飛煙的腳步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不願踏進去。
「我也不想,可是你要找的鑰匙萬一就在裡頭,那怎麼辦?」步熙然連腳步停留在這座府邸的大門前一刻也嫌太久。
他們又一塊看了那扇半掩的大門許久,誰都沒有先上前去敲門的意思,直到日頭將他們曬得渾身發熱,才不約而同地垂下肩長歎。
「我認了……」
慢著,為何會有相同的歎息?
步熙然訝異地抬著她的小臉,「你認識赫連府的人?」
飛煙意外地抬著他的臉龐,「你也認識赫連府的人?」
「熙然!」
目半掩的門扉裡傳出一長串又驚又喜的嬌喚聲,隨著一路未停的叫聲,一名女子直撲進步熙然的懷裡,而那名女子在一抵達步熙然錯愕的懷中後,便兩手緊緊環往他不放。
飛煙瞇細了美眸,眼神冷冷地掃向步熙然。
「她——是——誰?」居然在她的面前接受別的女人送上門來的「豆腐」?那她這一塊被白吃那麼久的又算什麼?
「端秀姑娘……」步熙然連忙拉開緊貼在他懷裡的女人,「男女接受不親,自重。」
赫連家的大小姐赫連端秀,不顧步熙然的反對緊纏著他不放,但她的兩眼卻瞥到步熙然左手的腕烤,且隨著垂落的金鏈一路看去時,發現他與一個陌生的女人銬在一塊。
她妒意漫天地抬向飛煙的俏鼻,「這個女人是誰?」
「她是……」
步熙然才想開口說明,卻發現飛煙的表情冷清得可以,於是他又忙著推開赫連端秀退至飛煙的身邊,正當他想向飛煙解釋為何會有人這麼歡迎他時,另一道吼聲急急打斷他的話。
「飛煙!」赫連端木三步作兩步地朝飛煙飛奔而來,欣喜地敞開手臂。步熙然充滿妒意的聲音頓時拉得長長的。
「他——是——誰?」這個野男人居然叫得這麼親熱?
「赫連端木,我說過我不嫁你!」飛煙將那名想要朝她飛撲過來的男人踹得遠遠的。
「別這樣嘛,飛煙……」赫連端木自地上爬起來,依舊不怕死的想上前靠近她。
步熙然而手環著胸,掃視這個想跟他搶同一塊豆腐吃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誰?」被步熙然一瞪,赫連端木的表情霎時變成迎戰情敵了。
「在下紫冠府步熙然。」步熙然有禮的朝他頷首。
赫連端木握緊拳怒吼,「你就是那個拋棄我妹子的男人?」
「拋——棄?」飛煙兩眉挑得高高的,音調宛如冬日吹來的寒風。
在她之前,他有過別的女人?
飛煙不自覺地咬緊了唇瓣,難受地紅了眼瞳,痛苦爭先恐後地爬上她的心房扎疼地。
步熙然急忙地揮手澄清,「端木兄,不願娶和拋棄的差別很大,麻煩你說清楚點。」這位搞不清楚狀況的仁兄是想陷害他呀?
「熙然……」赫連端秀的身子又朝步熙然的身邊偎過來。
步熙然先是看了看這一對赫連家兄妹,一個酷意四散的表情、一個媚眼拋不完的迷醉樣後,再轉看向身旁面無表情的飛煙,於是他決定不顧前兩者,先解決問題較為嚴重的飛煙。
不顧三雙眼睛的反對,步熙然動作熟練地將飛煙擁入懷裡,佔住赫連端秀想擠進來的位置,順道杜絕對面赫連端木的覬覦。
飛煙不領情地格開他的手,美眸中帶著無法釋懷的惡意。
「別摟著我。」他去摟那位熱情的姑娘就好了,何必回頭來抱她這個他早就吃遍的豆腐?
「你還怕羞?」步熙然收緊了雙手,曖昧地賴在她的頸間,「我們不都已夜夜同床共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