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綠痕
「老爺在這兒,你給我收斂點。」看著兒子一臉垂涎灘耐和滿面醋意的臉孔,葉姨娘忍不住打了他一記,低聲地吩咐。
夏候錦見她一身素衣素服就覺得心煩和刺眼,前頭那座荒廢了好幾年的院子,令他不禁打起冷顫,一想到那兩個常來他夢裡索討的女人,他的脖子就像被掐住了般難以呼吸。
他伸手揮去額上沁出的冷汗,轉移注意力看著這個被東郡王借去已久的紋焰。
他眼瞪向她安然的表情,「我聽說,是你唆使紫冠府步四爺對我們夏候府出手?」
「不是我。」已有心理準備的紋焰平靜地搖頭,眼神落在後頭的夏候容身上。
不打自招的夏候容馬上跳出來,「不是你是誰?」
紋焰不置一詞,冷靜安詳地看著夏候容脹紅的面容,不急著解釋其中的原因,想先看他要怎麼辯。
「容兒,這是怎麼回事?」老狐狸似的夏候錦,對紋焰的平靜和夏候容的激動,心底對誰是禍首明白了七八分。
「她……她與步少提毫不避嫌地在大街上走動,我正巧路過就說了她幾句,步少提不分青紅皂白地動手打人,還出言恐嚇,不知道她和步少提說了什麼,讓步少提來毀咱們夏候府!」
「我沒那麼缺德。」紋焰淡淡地開口,不認那個罪。
夏候容臉龐變得扭曲,「你不僅缺德,更無恥地敗壞門風!」一想到那日她與步少提親熱的模樣,他就滿肚子妒火。
「我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夏候容不想看兒子待會兒輸在口舌之下,「朝紋焰命令,「總之,你去告訴東郡王放人,你快回來整頓府裡府外的事情,我要你把夏候府的生意都給拉回來。」
「夏候府已無力回天。」紋焰靜靜地答道,看著夏候錦的老臉瞬間刷成雪白。
夏候府在金陵城裡,已顯赫了近百年,到了夏候錦這一代,給不肖的子孫們敗得所剩無幾;在紋焰初掌家務時,她就察覺到了,她曾經想過即使沒有外來的因素,夏候府也繁華不過這一代。
「難道臉什麼法子也沒有?」夏候錦睜大眼,難以相信這事連她也沒有辦法解決。
「沒有。」
紋焰據實以告,卻換來夏候錦的疑心,「你是故意袖手旁觀,想眼睜睜的看夏候府被毀?」她不肯幫忙,一定是挑在此時報她娘親和妹子的仇。
紋焰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我沒有袖手旁觀,也沒有能讓夏候府起死回生的能力,只因夏候府早已被毀,你若不信可去查查府中還剩多少錢財。」他可能還不知兒子已散盡了他的錢財家產,要她挽救生計,她怎麼去救一個早就沒有生機的府地?
「什麼?」夏候錦倒抽了一口氣。還不知自家早已毀了。
一旁的夏候容,見她平靜什麼事都沒有的模樣,忍不住想激她,「你無法起死回生的事可多了,不然你何必今日回來祭墳?」她哪有那麼神通廣大?她若事事萬能,又怎麼救不回兩條人命?
「容兒。」葉姨娘扯扯夏候容的衣角,以眼神暗示他別挑在這個節骨眼重提那件往事。
「常言道:一個女人家太過聰明乖巧,總會折壽。」夏候容卻不給自已娘親面子,依然對紋焰冷嘲熱諷,「你就是太過聰明,雖是沒折了你的壽,卻剋死了親娘和妹子。」
什麼都可以忍,什麼也都可以不在乎的紋焰,在夏候容不但敢在這地方重提這事,還把這事歸罪給她,按捺的心火不禁熊熊地焚起。
她冷厲的鳳眼掃向他,「她們是怎麼死的,你可還記得?」
「我……」夏候容以為她會悶不作聲地任他欺凌,一時之間倒說不出話來。
紋焰以看兇手的眼神瞪著他,使得從不肯讓人騎到頭上來的夏候容忍不住就想揚手一掌。
「使不得。」葉姨娘攔下他的手,在他耳邊分析著利害關係:「她現在可是夏候府唯一的救星,千萬打不得。」
「有什麼打不得,」夏候容粗魯地甩著手,不打不痛快,而且很訝異娘竟會阻止他做這件事。
夏候錦的正室趙夫人,也站了出來阻止夏候容的舉動。「她還有個東郡王表哥,或許由她去同東郡王說情,紫冠府還有可能放咱們一條生路。」
「紋焰,你快去向東郡王說情!」呆怔了一陣的夏候錦,在趙夫人的話提醒了過來,也將紋焰當成現今唯一能夠攀扶的浮木。
「我與表哥不親,他未必會聽我的,何況這是紫冠府的主張,表哥無權干涉別人的家務事。」
「你是翅膀硬了?」夏候錦一臉的惱怒,「有了外人就不幫自家人?」才給她去了紫冠府數月就忘本了?
紋焰不回答,反而指著夏候容的鼻尖,從頭開始算起夏候容所做出的好事,「他若不四處興風作浪,不去砸紫冠府的鋪子和胡亂賒帳,紫冠府怎會找夏候府麻煩?說到底,這事是他惹來的,他有本事惹就要自己承擔,千錯萬錯,也錯不在我。」
夏候錦風雨欲來的怒意在聽完紋焰的話後,隨即轉向夏候容,「畜生,原來就是你!」
「你信她?我都說了步少提是為了她而出頭!」夏候容死也不肯認帳,火爆地與爹嚷了起來。
紋焰反駁夏候容編派的謊言,「步少提是為了紫冠府的名聲而做,不是為了我,假若有人無理取鬧到他的頭頂上,你想,他會置之不理什麼都不做嗎?」
怒極攻心的夏候容,在眾人來不及阻擋下,一掌甩向她,讓紋焰重心不穩地跌在地,但她不喊疼也不落淚,火辣辣的掌印漸漸地浮現在她白暫的臉頰上。
她從不掉淚,多年來,她總是不掉淚。
紋焰撫著麻痛的臉頰,緩緩地自地上站起來直視夏候容,以笑容代替淚水,就是要為自己爭一口氣地仰起下巴,讓夏候容看了更氣更惱。
她雖是個順命的人,離不開夏候府裡頭牽絆她的過世親人,就像是魚兒離開了水就失去意義一樣,為了適應這種不能離開的日子,她學會了認命和忍耐,但她也是個好強的人,絕不願讓人看出她的心傷和失望,因此,她不哭。
「都說不能打了,怎麼又打?」趙夫人氣急敗壞地瞪了夏候容一眼,連忙換上疼惜的表情迎向紋焰。
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夏侯錦,這才完全明白兒子做了什麼會使得整座夏候府淪落至此,身子抖得頻頻打顫,更氣他不長進、不中用。
「你向紫冠府賒帳?」他一手扯過夏候容的頸子,「夏候府是沒錢讓你用嗎?你沒錢花用就去賒?」他夏候府好歹也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他居然到外頭去丟人現眼?
「我……我賒又怎麼樣?庫房裡沒錢不賒難道用搶的嗎?」說不出道理來,夏候容於脆一把推開老父理直氣壯地問。
「沒錢?」夏候錦轉首問最熟悉財務的紋焰「紋焰,還剩多少銀兩可用?」
紋焰攤攤雙手,「分文不存,單是一個空殼。」
「孽障……我今日就打死你祭祖!」夏候錦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抄起了枴杖追著他就要打。
「老爺,他可是咱們夏候府唯一的命脈!」視兒子如心肝的葉姨娘哭喪著一張臉,緊拉住夏候錦苦苦地求情。
夏候容不以為然地指著紋焰大聲咆哮,「你要打死我的話,就先去打死她!」
紋焰挑高了細眉,不知她哪兒來的罪過。
「她一去紫冠府後,就弄得咱們生意被斷、頻吃官司,你以為本少爺的錢是花哪裡去了?我光是為了你往年來靠勢力所壓下的多件案子,賄賂官老爺就不知用了多少租產,這裡頭還包括了你倚財仗勢強搶他人妻女的那案子,我如此為你盡心盡力開罪,你還怪我?就算是你看我這兒子不順眼,至少人不親血親,我才是你親生的兒子,你怎麼不怪自個兒養了她這隻老鼠來咬布袋?」夏候容振振有詞地再對夏候錦嚷嚷,要他把矛頭轉向紋焰這個外人。
想起當年強搶他人妻女的事,夏候錦的面容迅卻失去血色,「那些案子……不是被官府壓死了嗎?怎會又被官府翻出來?」
「去問你的好女兒!」夏候容認定是紋焰在後頭一手促成的。
「與我無干。」紋焰冷冷地澄清,「我若要做的話,不會讓官府接受他的行賄,更不會在做了這種事之後自投羅網,我豈有這麼傻?」
種種的紛掙和不寧讓夏候錦一時昏了頭,在別無他法可救夏候府又慌了心神後,他睜大了眼瞧著紋焰與夏候容,不一會兒,他的眼神又停留在紋焰的身上。
「紋焰,立刻叫紫冠府撤手,不然別說你想祭墳,我會將那佔地方的野墳掃出府去,讓底下躺的兩個人到外頭去做孤魂野鬼!」兒子的確是他夏候府的唯一命脈;就算再荒唐,到底是手心上的肉。
「有話好說嘛,快別對她這麼凶。」趙夫人親熱地攬住紋焰,眨眨眼示意夏候錦別觸怒了唯一能救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