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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文 / 綠痕

    「父皇已下旨了。」早料到她定是這種反應的臥桑,歎息之餘也只能要她面對現實。

    戀姬心急如焚地轉身想去翠微宮找父皇說清楚,但未走兩步,她又生生地扯住腳下的步子,靜看著追來太極宮的鐵勒。

    鐵勒朝她伸出手,「該起程了。」

    「大哥,救我……」她心慌意亂地搖首,忙不迭地奔回臥桑的面前向他求援。「我要留在京兆,我不能去北狄的!」她要是去了,那麼他們三人的糾結就再也解下開了,而她往後將背負些什麼、將過著怎樣的日子?

    「我……」臥桑試著出聲,但到底,還是把到了舌尖的話收回來。

    「我不去,我下跟你去北狄……」眼看著鐵勒一步步定來,她忙躲至臥桑的身後。

    鐵勒停止了步伐,淡看臥桑一眼。

    「小妹,別這樣。」臥桑探出一雙大掌,將躲在身後的她拉出來,並且在她不肯鬆手時拉開她。

    戀姬錯愕地看著他拉開的手,「大哥?」

    「聖諭已下,聽話,別讓大哥難做。」臥桑在她的掌心上拍了拍,並輕輕把她推向鐵勒。

    她空洞地問:「你幫他?」不伸援手不要緊,他怎可以支持鐵勒這麼做?為什麼他要和父皇一樣睜隻眼閉只眼?

    神情複雜的臥桑不語,藏有千言萬語的眼瞳直視向她身後的鐵勒。

    「我要去見父皇和母后……」望著默然的他,她不敢置信地顛退了幾步。

    鐵勒一手勾抱住她的腰肢藉以穩定她顛簸的身勢,然而她卻顫縮了一下,赫然明白,無論她是否同意,他們都決意強迫她去北狄,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

    「放開我!」她在他的懷中掙扎著。

    為免她會傷了自己,也可順道免去她前往北狄路上的舟車之苦,鐵勒點了她的穴並將她抱至自己的身上,抱牢她後便轉身準備前往白虎門與冷天色會合起程。

    臥桑一掌搭上他的肩頭,「待她好一點。」

    鐵勒的腳步頓了一會,朝他重重頷首後,又復邁開,直朝明亮的宮門而去。

    ***

    入夏的北狄,沒有京兆年年進入盛夏後燠人欲窒的燻熱南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在風勢中,綠波伏傾千里,蕩漾成一波又一波的碧色海浪,吹在草原上的風兒涼爽清鮮,伴著青草沁人的香味,讓人在午後時分舒適得昏昏欲睡。

    然而,戀姬卻再也睡不著。

    自強行被帶至踏上北狄的路途後,一路上,她能醒來的機會並不多,每回在路上醒來,不多久,又被怕她想回京的鐵勒再度帶入睡海,直至他們走得夠遠,即將來到鐵勒部署在北狄邊城外的鐵騎大營,鐵勒才讓無法獨自回京的她重獲操控睡眠的自由,可是她卻從那日起,變得夜夜無法入寐,鎮日裡也清醒異常,她好像已經把未來十數年的睡意全都睡盡了。

    為了她突來的病,鐵勒緩下大軍回營的速度,全軍暫歇在邊城外以利鐵勒尋找大夫為她治病,然而就在大軍停下來後,戀姬卻變得焦躁起來,無法再這麼任由他一意孤行地帶她回營。

    伸指悄悄撥開帥帳的帳簾,戀姬在縫隙中朝外看去,發覺知道她有回京之意的鐵勒將她看得很緊,外頭全是來來回回的衛兵,就連冷天色這號手下大將,都親站在帳門前看顧以免她會逃跑。

    她不是他的人犯。

    放下帳簾,她思索地在帳中踱來踱去,想不出有什麼法子可以離開這裡,不意望見放在帳中的兵器,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拿起一柄放在架上的短刀,直至指尖觸及冰涼的刀面時,她回過神來,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種念頭,她是想拿刀威脅誰?看守在外頭的冷天色?還是鐵勒?但一想到只要大軍越過了邊城,就再也沒機會回京兆了,她就怎麼也沒法放下手中的短刀。

    「戀姬……」當她仍在猶豫時,鐵勒一手揭開帳簾,端著特意為她所熬的湯藥走進來。

    被他嚇了一跳的戀姬倏然回過身,手中的刀尖也不由自主地直指向來者,鐵勒因她的舉動定立在帳門處,望著她的黑瞳裡閃爍著訝異。

    「我……」作夢也沒想到她會有拿刀面對他的一天,她不知該怎麼解釋,兩手抖顫得厲害。「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回京……」

    鐵勒看著她哆嗦的小手許久,黑眸再緩緩游移而上,來到她因久日無睡而憔悴許多的玉容上,美麗的水眸盛滿了驚惶,嫣唇也微微地打顫著,半晌,他冷靜地將藥盅擱至帳裡的小桌上,再轉身面對她扯開自己衣領領口。

    他索性為她提供目標,「你只有這次機會。」

    腦中匆地一片空白,戀姬怔怔地望著他,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做。

    「別過來……」在他開始走向她時,面色蒼白的她微弱地輕吐,雙腿不聽使喚地頻往後退。

    鐵勒充耳不聞,依舊朝她前進。

    「你別過來!」她害怕地看著他逐漸縮短兩人間的距離,顫抖的小手幾乎無法握穩手上的刀。

    眼看他赤裸的胸膛就要抵上刀尖,他卻絲毫不改初衷,這讓她掩下住的脆弱將她整個人籠罩住。

    「不要!」手中的短刀噹啷墜地,戀姬將小臉埋進掌心裡,渾身泛過一陣陣的哆嗦。

    「愛我,真有那麼痛苦嗎?」他心疼地問,將她的愛恨都看得那麼清楚,而她想回京的心情,也令他感到絲絲心灰。

    她的低咽自指縫間逸出,「你是我哥哥,你的愛是下被允許的……」

    「住口。」最是讓他感到沉痛的傷口又被她揭起,鐵勒怒眉一斂,拉開她掩面的雙掌不讓她說下去。

    「二哥……」她呻吟地仰起臉龐,晶亮的淚水滑過她的面頰。

    「別叫我二哥。」他兇猛地扣握住她的掌腕,以唇止住她的話語,將她的心酸全都代她嚥下。

    就連兄妹,他也不要她當。她明知道的,他要的不是兄妹之情。

    兄妹是不會這般親暱地親吻的,他用他重重的吻告訴她。分開她的唇瓣探入她口中的舌尖是纏綿的,與她交纏的身軀是火熱的,當她節節敗退之時,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吻勢變得柔潤溫暖,像是小心翼翼地將她捧放在掌心上的憐惜,讓她急促的氣息變得孱緩,一點一滴收受他所給予的,但在這心跳交擊呼應的片刻,他卻怎麼也下能忘懷她想回京的念頭,深恐她為他停留的時間,就只這麼短暫而已。

    「我給你三個願望。」他在她耳畔沉穩地述說著,「除了不許離開我之外,只要你說得出,我便做得到。」

    戀姬聽了,閉上眼埋首在他的胸前,臉龐貼在他溫暖的肌膚上,無法汲取淚水的胸膛因此而染上了一層亮澤。

    她什麼願望也不要,現下,她只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回到未見過這片美麗的草原前,回到春暖花開的京兆,在那個暖日融融的午後,當他,第一次在林間親吻她的指尖。

    鐵勒將倦累的她扶抱至榻上,她別過臉不看他,他走回小桌前自藥盅裡倒了碗微溫的藥,再回到楊邊坐至她的身旁,見她不搭理,他遂將她抱至懷裡,仰首將藥汁飲至口

    中再喂渡給她,當她睜亮了一雙水眸時,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她嫣紅如雲的面頰。

    「試著睡一會吧,你很久沒睡了。」鐵勒將空碗擱至一旁,把她安穩地置妥,再拍哄著她入睡,「睡吧,我在這裡。」

    苦澀中滲著點酸甜的藥汁還停留在舌尖,草藥濃烈的氣味在口鼻間徘徊不去,加入了他的擁抱和體溫後,蒸騰成一種昏昏然的氛圍,她突然覺得很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靈。

    聆聽著一聲聲穩定的心跳,她的思緒浮蕩得像水面上逐波搖擺下定的浮萍。她覺得有時候,鐵勒像是變了個人,成了個囚禁她的男子,然而就在她想迴避的時候,那個記憶中疼愛她的二哥又會走回來,會讓她貼著他的心房傾聽他心音,讓他的心告訴她,依舊溫柔、依舊熟悉的鐵勒也仍是他。

    走與不走皆不是,她不想再選擇。她沉沉地合上眼睫,試著去迎接久未來臨的睡意。

    帳簾外,草原上風兒高低的音韻,聽來很孤寂空曠,漫無邊境似的,彷彿再怎麼吹拂,也到不了天涯的盡頭。

    第七章

    「美人不笑,那就不美了。」

    憂心忡仲的男音滲入戀姬的思緒,她拉回漫遊的心神,雙眼定在坐在她面前,捧著不知名野花來向她獻寶的野焰。

    野焰,她排行第八的皇兄,十歲喪母后,父皇便將他送去鐵勒的身邊交由鐵勒教養,多年來隨著鐵勒走過大江南北,看遍無數戰火兵戈,也是除了她外,另一個較為接近鐵勒的人。

    可是跟在鐵勒身邊這麼久,他身上並無半分鐵勒的氣息,開朗樂天的他,一點也不像深沉憂鬱的鐵勒,在被鐵勒的陰霾所籠罩住的鐵騎大營裡,他像顆能夠照亮大地的燦陽,有他在,就有歡笑和溫暖,自她來到鐵騎大營後,每回來看她,他總會捧來摘自野原上的花花草草博她歡心,讓她在感動之餘,也格外想多和他親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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