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綠痕
皇后氣得咬牙切齒,「好好的公主你不當,竟做出這種敗德毀譽的醜事來……」
「我……我做了什麼?」神智還下能攏聚的戀姬茫然地問,完全不曉得自己是做了什麼而招來她那麼大的怒氣。
皇后踩著忿忿的步子在她面前走過來又走過去,未了,兩腳停定在她的面前瞪眼喝聲怒斥。
「駙馬是哪一點待你不好?他是哪比不上鐵勒?你居然放著駙馬不要情願跟他走?」當初龐雲與女兒的親事是由她牽線,可萬萬沒料想到,戀姬居然私戀自己的兄長,這幾日來不但與鐵勒同寢同居一室,還鬧得全朝皆知,使得聖上不得不毀婚退約,這要她怎麼給龐雲一個交代?
跟他走?跟誰走?鐵勒嗎?戀姬的水眸不定根地飄搖著。
眼裡看著母后憎恨惡毒的面孔,耳裡聽著跟著母后來的那些掖庭的耳語,太多的話語充斥著她的耳鼓,使得她一時分不清事情的原委,更不知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頰上的熱度稍微退了些,陣陣銳痛像在臉上扎刺著,令她難受得只想找個地方喘息。
熟悉的大掌匆地抱攬住她,讓她倚進他的懷裡棲靠,有些暈茫茫的她抬眼一看,見到來者是鐵勒,忙想離開他的懷抱,但他不讓她退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並將她的每個舉動皆看進眼底。
他兩眼朝旁微微一瞥,馬上明白戀姬所忌諱著的人,正是那名跑來這裡賞了她一記耳光、臉色氣得匆青匆白的皇后。
「天色,送皇后娘娘回鳳藻宮。」音調低寒的他朝身後下令。
皇后鳳目微瞇,戰慄地自口中進出,「誰敢碰我?」她好歹也是母儀天下、權掌後宮的皇后,難不成小小一名皇子動得了她?
素來只聽從一人命令的冷天色,半分執行命令上的困擾也沒有,硬是當著將下頷高高揚起的皇后面前,先是嚇走了一票掖庭,再慢條斯理地朝皇后靠近。
戀姬看了急忙大喊:「冷天色,不許無禮!」
冷天色猶豫地看了鐵勒一眼,在鐵勒不情願地頷首後,他這才止住腳步。
「別藏著,讓我看。」鐵勒將她的小臉轉回來,心疼地想拉開她緊覆著不放的掌心。
她惶然地拉緊了他的衣襟,「二哥,你做了什麼事?」母后會如此震怒定是有原因,而原因,似乎就出在他的身上。
聽她叫得如此親暱,皇后心焰更是無法遏止地熊熊蔓燒。
「你還有臉叫他二哥?」這個稱呼此時聽來格外刺耳,都做得了這等好事,他們還以兄妹相稱?
兩眼直視著戀姬臉上明顯掌跡的鐵勒,緩緩側過首,清冷憤懣的眼眸直盯上皇后,「皇后,此乃大明宮,不是您可以為所欲為的鳳藻宮,下回您要動手前,請您先考慮清楚。」
他的眼神,令皇后結結實實駭了一跳,但顧著自己的身份,她又硬撐著不軟弱敗陣下來。
她厲眼相對,「你威脅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眼底還有沒有她這個尊長?
鐵勒低聲冷哼,「難道我在和您說笑?」他說得還不夠白嗎?
「別這樣……」眼看大勢不妙,戀姬忙想摀住鐵勒的嘴,急急轉身代他圓場,「母后,二哥不是有心的,您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然而鐵勒並不領情,依舊正視著皇后,「父皇已答應我與他之間的協議,今後,戀姬便是我的人,除了我外,誰也不許碰她一根寒毛。」
皇后緊咬著牙,「你……」這麼多年來,她與西宮娘娘之間的舊怨還未了,如今再新添一樁,就算往後聖上再怎麼說項,東內與西內的宿仇她絕不輕易言和!
戀姬怔在鐵勒懷中,一時之間還無法回過神來,直到怒氣沖沖的皇后離開後,她才緩慢地眨了眨眼。
「什麼協議?」她仰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將她瞞在鼓裡的他。
鐵勒睨了她一眼並不答腔,伸手接過冷天色遞來的濕綾巾,沉默地替她敷著紅腫的面頰。
「冷天色,回答我。」在他的身上找不出答案,她又轉向另一人。
冷天色為難地僵著眉心,「這個……」讓她知道還得了?要是她因此而不肯去怎麼辦?而且鐵勒都下令三緘其口了,誰敢說?
遲遲得不到答案的戀姬,在總結了皇后的反應與他們的沉默後,匯聚在她腦中的結果,形成了一種讓她感到恐懼的害怕。不等他們的回答,她推開鐵勒的臂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後,鎮壓下腦中揮之不去的昏茫,撩高了裙擺便快步地往外跑去。
「十公主……」冷天色為她捏了把冷汗。
「讓她去。」鐵勒知道她會去找誰,他站起身詢問一旁的宮娥:「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
「都收拾好了。」
他彈彈指,「把東西都放上車,待會就出發。」
「可是公主她……」冷天色猶疑不定地望著外頭,不知道是否該先去把戀姬捉回來。
鐵勒沉默了半晌,邊向他吩咐邊往外走,「立刻去準備上路,我們隨後就到。」
在大明宮宮外,自巡守的衛兵那邊搶了匹馬後,在奔馳前往太極宮的路上,指著她交頭接耳的人們紛紛不絕,這讓孤身前往太極宮的戀姬更是忐忑難安,就怕已發生了什麼她沒來得及阻止的事,使得她不住地加快速度,在抵達太極宮後,不及宮人通報,也無視於攔阻的人們,直朝臥桑所處的含涼殿而去。
「十公主?」離蕭愣看著她自他的身邊擦身而過。
「大哥!」
「你來這裡做什……」臥桑在聽見她的聲音後皺眉地抬起頭來,隨後訝愕地瞪著她腫了一邊的臉頰怒問:「你的臉!誰打的?」
「父皇與二哥有什麼協議?」戀姬不理會他,求知若渴地捉緊他的衣袖。
臥桑哪看得下去,「我先找人治治你的臉……」她長這麼大,就連父皇、母后都捨不得打她一下,怎會在鐵勒那邊受這種委屈?
「大哥,告訴我。」她在他欲招手叫人來時拉下他的手,不死心地望著他的眼眸。
「你先告訴我誰打的。」他不是已經明令誰都下許上大明宮找碴的嗎?是誰去那裡鬧的?
「是母后。」她隨口應著。「他們之間的協議是什麼?」
知道是誰動的手後,臥桑滿腹的怒火瞬間沉澱下來。
低首看著她的模樣,他已能大略地猜出她在大明宮出了什麼事,也知道鐵勒並未將她即將去北狄的消息告知於她,所以她才會跑來這找他。反正早說晚說,遲早都是要說,與其讓鐵勒那個不會解釋的人來向她說明,還不如就由他來為鐵勒解釋一番。
「條件一,你與鐵勒即刻離京,往後不許你們倆同時出現在京兆。條件二,鐵勒必須放你走,往後也不許糾纏。」他歎口氣,心疼地撫著她的臉,「只要鐵勒擇其一,父皇就對你們的事不予追究。」
戀姬愕然地張大了水眸,「為何要有這道協議?」她還以為這陣子她在大明宮裡過得風平浪靜,豈知,在大明宮的外頭卻是巨浪滔天。
「全朝都已知道你們的事,不這麼做,父皇顏面蕩然無存,鐵勒也難逃削爵之禍,這是萬難中的兩全其美之法。」他在想,也許是父皇看出了他想保全鐵勒的心態,故而才會答應得那麼快,往後,或許是該輪到他多提防父皇一點了。
「那龐雲呢?」腦海中的思維糾結成一團,她一手撫著額,試圖凝聚起心神。
臥桑不自在地撇過臉,「他已不再是駙馬。」保得了鐵勒,他就勢必要對不起龐雲。
戀姬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沒有任何反應。
耳邊,彷彿可以聽見滿朝文武的竊語頻頻,和流竄在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語,種種聲音混雜成一種龐大刺耳的耳語,就算是鐵勒那夜留在她耳畔的柔情低喃,也抵擋不了它們這般蠻橫地入侵她的雙耳。
頰上依然悶痛發燙,她伸手輕撫。怪不得母后那般鄙視憎恨,怪不得會那般不遺餘力地打她,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無法容忍了,那天下人呢?天下人又將如何看鐵勒?
一步已是錯,再步步走下去,她要錯到何時?
她茫然地啟口,「我不去北狄。」
世人要怎麼唾罵她都可以,但這個罪別落在鐵勒的頭上,他辛苦奮鬥了那麼多年,他的每一分榮耀都是他應得的,別讓他因她而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別讓他因她而失去。這個罪也別讓龐雲去承擔,龐雲只是癡心愛她而已,他還那麼年輕,前程一片燦爛,往後在朝中大有可為,萬不能因她而斷了他的仕途。有錯的人,不是他們,別讓她離開這裡去北狄,讓她留下來彌補……如果,她真能在每個人心房上的那道缺口彌補些什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