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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綠痕

    「是不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不被允許得到?」他喃喃茫問。

    「你想要什麼?」頭一回聽到他有想要的東西,臥桑趕忙豎耳聆聽。

    「戀姬。」

    他為難地皺著眉,「許別的心願吧,不管你要的是什麼,為兄的定會為你做到。」

    他知道,鐵勒得到的太少了,他也一心想要彌補這個缺憾,只是鐵勒從不開口,他也無從知道鐵勒想要的是什麼。

    鐵勒冷冷地笑了,「無論我許下什麼心願,你這個太子永遠也給不起。」與自己相較起來,臥桑更像具人偶,雖有高高在上的榮銜加諸在他的頭頂上,可是實際上,他只是個受政局擺弄的傀儡,父皇手中一顆……最重要的棋,在這身份下,他能給什麼?他貧瘠得就連愛也給不起!

    晚風襲來,冥色漸近漸深,籠罩在鐵勒面龐上的暗影,讓臥桑看不清,可是自他方才極度低寒的聲調中,臥桑隱約地聽見了他不為人知的悲傷。

    「你是不是……恨我奪走了父皇所有的愛?」臥桑澡吸口氣,把暗藏在他們這兩個年紀最相近的皇子之間,可是他們誰都下輕易戳破的問題提出。

    「告訴我。」鐵勒的眸底蓄滿求之不得的淒苦。「在父皇眼中,我是什麼?父皇的心底,可有我的存在?」

    一直以來,父皇的雙眼就看不見他,七歲被送至北狄,無親可依、無故可攀的他,在那麼刻苦的環境下,無論是被父皇的手下大將們怎麼惡意虐待,或是把他當牛馬不當皇子般地使喚,他都不怨下恨,只是期望著有朝一日學藝大成後,父皇能好好看他一眼,或是伸手拍著他的頭告訴他,他做得很好。

    但,歲歲年年下來,父皇從未去探視過遠在京兆外的他,也沒給過他隻字詞組,有的,就只是一再將他遠調或送至沙場的聖諭,這讓他不再求為人子只求為人臣,退一步的希望能在沙場上闖蕩出一番事業,好讓父皇對他另眼相看。可他再努力、再怎麼鞭策自己揚威沙場,或是去證明他的身份雖不及臥桑這名太子尊貴,他的才能卻不亞於臥桑一分一毫,父皇也不會把關愛分給他一點,即使如今他已站至足以動搖朝野的高處,早就能與臥桑分庭亢禮了,但他想得到的,始終就是得不到!

    父皇所珍視的皇子有身為太子的臥桑、有最疼愛的懷熾,也有其它的兄弟,可就獨獨沒有他,付出了這麼多卻什麼也得不到,他做錯了什麼?不愛他不要緊,刻意冷落貶抑,這些他也可以忍,只要他的身邊有戀姬,只要有戀姬全心全意地倚靠著、陪伴著他,他可以不在乎,他也可以撤去自小他加諸在父皇、母后身上的期盼,只把愛全心放在戀姬身上,因為這些年來,他就只有戀姬這個知心人而已,他不能沒有她的。

    然而父皇卻將戀姬許給了他人。

    就算他與戀姬是兄妹,那又如何?所謂的是與非,下過出自於人心罷了,只要太多人說是,那麼他的行徑就成了非,若是要論道德,那麼父皇多年來奪臣妻、占宮女、後宮嬪妃無數,這又該怎麼算清?他都不願看清這世界了,為什麼父皇要在戀姬身上看得這麼清楚?

    他相信,狡猾如狐的父皇,不可能不知曉他對戀姬懷有什麼情愫,也必定早有耳語傳至父皇的耳中去了,否則,賜婚的聖諭不會下得那麼快。賜婚?說穿了,這不過又是父皇在成全戀姬時,順道打擊他的一貫手法而已!他太累了,原本就近乎於無的父子情誼再也禁不起父皇這麼做,他不想繼續做個渴望父愛而逆來順受的皇二子!

    「老二……」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和受盡委屈的臥桑,才想安慰他幾句,他卻絕然地轉過身。

    「天色,送客!」已然下定決心的鐵勒,不猶豫地揚聲將他驅逐,「請回吧,太子殿下。」

    「鐵勒?」因他刻意的稱呼,臥桑敏銳地察覺了他的不對勁。

    他匆地回過眸來,唇邊扯出一抹淡涼的淺笑,「我會讓你有機會彌過的。」

    在他森栗的眼神中,臥桑發覺到,某一部分的他,似乎已經徹底走遠,始終壓抑在心頭深處的另一個鐵勒,正掙脫了他多年來的自已所銬上的枷鎖,一步步自暗處走出來。

    春末的夜晚,自窗外吹入的夜風沁涼人脾,臥桑覺得有點冷,心頭的寒意也源源不竭地湧上,他怕,自今夜以後,他將再也束縛不了,也保護不了鐵勒。

    ***

    星河盡墨,一輪妖嬈的紅月,在翻騰的層疊雲浪中掙扎覓隙而出。

    最後一陣告別春日的東風吹得很急,橫掃過鳳藻宮的宮簷,發出一波接一波的潑刺嘯鳴,此時已過子時的宮苑,寂靜得只剩風息,靜站在通往內殿殿門前執掌宮燈照明的守宮人,滿心的睡意匆地散去,豎起了雙耳留心突來的動靜。

    風勢好像增急了些,在那一瞬間,數名站在他處的守宮人手上的宮燈全數皆滅,俄頃間,殿廊伸手不見五指,而殿廊上的音韻,也不再只有風的節奏,隱隱約約地,似是滲入了一些急急前來的輕巧步音。

    「誰!」察覺異樣的守宮人,毫不猶豫地舉高手中的宮燈,朝黑暗中移動的數條黑影大喝。

    疾如風魅附身的黑影,瞬間朝他直襲而來,守宮人駭然地倒退了幾步,猶下及呼喊,手中的宮燈已照清了自他身畔經過者的臉龐。

    在因風亂舞的燈焰映照下,鐵勒忽明匆暗的面容,看來像是黑暗中一張不帶表情的鬼面。

    「刺……刺王?」嚇得魂魄不全的守宮人,手中的宮燈脫手墜地,火焰奄熄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也遭人自身後迅速掩住口鼻再發不出聲。

    冷天色擺平了守宮人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鳳藻宮的鐵勒,朝身後揚起一手再握拳,隨他而來的人影們紛紛止步,而後飛快地分頭去解決宮內其它的守衛,好為待會他們出宮時鋪路。

    鐵勒伸手推開通往內殿的殿門,無聲地步入內殿後,沿途上的守宮人與侍女們,一一被開路的冷天色撂倒,直至來到戀姬的寢殿前,冷天色停止了腳步,站在門外全心為鐵勒把風,鐵勒則輕巧地掩上門扉。

    因婚期將至,近來總是多夢的戀姬睡得下是很好。

    恍惚的夢境中,她才在夢境的這一端捉住鐵勒的衣角,在另一頭,她又看見了龐雲癡心快樂的模樣,猶豫了半晌後,她舍下龐雲的笑臉,朝雙眼蓄滿痛苦的鐵勒走去,伸出手想撫平鐵勒眼眉間被棄的寂寞,他卻轉過頭不讓她碰觸,她心急地想開口解釋,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被風吹起的紗簾幽幽拂過她的面頰,些微的冷意將她拖出夢海,她睡意惺忪地睜開眼睫,發覺殿內燭火已遭人熄去,僅剩些冥冥微光,一道人影正站在床畔俯視著她。

    纏綿的夢境瞬間已遠,她受驚地抽口氣,僵著身子下敢妄動,但在窗外的紅月破雲而出時,絲縷光影讓眼前男子的臉龐明亮了起來,也逐走了她的恐懼。

    「你……」她當下再清醒不過,難以相信地望著俯身在她面前的鐵勒。

    不語的鐵勒,在凝視了她許久後,朝她伸出一掌。

    戀姬有些明白地看著他動也不動的手勢。

    跟他走?他犯險夜半闖進鳳藻宮裡,就是要她跟他走?他是怎麼了,怎會做出這種事來?萬一這事被他人知情了怎麼辦?

    因時間緊促,不能再等下去的鐵勒朝她勾了勾修長的五指。

    為他心驚膽跳的戀姬直向他搖首,「你怎可以……」

    見她拒絕了他伸出去的手後,鐵勒並沒有把她接下來的話聽進耳裡,臉色一沉,拉來了她擺放在旁的外衣將她裹上後,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至懷中。

    「二哥,住手……」在被他抱下榻,並開始往外頭移動時,戀姬忙以掌推抵著他的胸口,想要下地。

    鐵勒匆地頓住腳步,低首看著在他懷中亟欲逃開的她。

    她不解地抬首,「二哥?」

    他緩緩挪動緊抱著她的右掌,在滑至她的胸前後輕輕一點,她頓時失去了意識睡倒在他懷裡。

    冷天色驟然打開門扉,神色緊張地自外頭跑進來,忙不迭地向他附耳稟報。

    「王爺,太子親衛在宮內。」都怪在進來時沒發現那票人的存在,現下被他們發覺了,這下要怎麼出宮?

    鐵勒漾出絲絲冷笑,「硬闖。」他當然知道臥桑今夜不在太極宮內,他就是特意挑臥桑在鳳藻宮時才來。

    「知道了。」雖然冷天色不怎麼想與臥桑的手下打起來,不過眼前為了要盡快出宮,也沒辦法了。

    抱著戀姬大步步出殿外,鐵勒兩腳才步出外殿,與其它人會合準備離宮時,夜半被離蕭擾起的臥桑,也已帶人匆匆趕至,但鐵勒視而不見地一徑疾走,讓想來攔人的臥桑根本就沒機會和他說上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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