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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綠痕

    在他的眼眸裡,她就靜映在其中,她清晰地看見了一身血汗交織的自己,而那些她刻意隱藏的心事,也被映照得再也無處躲藏。

    逃躲在歲月中的真相,此刻一一在她的面前飛掀開來,揭開了她刻意掩蔽的布幕後,她看見了活在亂倫陰影底下,苦苦壓抑了多年的自己;她看見,那個為了斷絕道德枷鎖,強行將她封閉起來的自己;同樣地,她也看見了,那個從沒有自鐵勒心房上走開過的自己。

    望著鐵勒的面龐,至今她才明白,自他離開後,她一直欺騙著自己不曾想念,原來,想念是這般蝕心刻骨,是道耗盡了青春也解不開的鎖,而在鎖上了心房與戀慕作別後,到了底,她還是又回到了原點。

    「為什麼……」她淒瞇著眼哽咽難當,淚水無法自抑地滔滔傾流。「為什麼你是我的哥哥?」

    這些年來,她無一日不希望,在他們身上沒有流著相同的血液,更沒有那吞蝕人心的束縛,她只是想要一份愛而已,為何蒼天要這般為難她?

    鐵勒深深倒吸口氣,喉際強烈地哽澀,胸口像遭烙了燒紅的鐵塊似的,焦炙之間,血液汩汩匯流驟聚,猛力拍擊地呼喚著,要覓出口,逼使他必須動用所有的力氣,才能壓下那句已到了口的話。

    「我只是想……一起廝守……」無法訴盡的心酸讓她的聲音有些模糊,她虛弱地閉上眼,顆顆斷了線的淚珠紛紛滑過她的小臉。

    「我們重來過。」他顫動地俯在她身上將她抱緊,「把那些都忘了,我們重新來過……」

    「王爺,前線戰況有變!」收到消息後就急忙闖進來的佐將軍一把掀開帳簾,而攔人不力的冷天色,則是滿臉歉疚地跟在後頭。

    埋首在戀姬髮際裡的鐵勒沒有響應,兀自擁緊了她不肯鬆手。

    「王爺!」一刻也不能等的佐將軍急得跳腳。

    「王爺,公主昏過去了。」軍醫彎身在他的身旁進言,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小心地將他給拉開。

    「王爺,你最好是還是聽一下。」在佐將軍的催促下,冷天色只好跟著幫腔。

    「說。」鐵勒站起身走至一旁,兩手擦著腰努力地換氣調勻氣息。

    「孟戈帶了一支潛藏在國境的伏兵埋伏在我軍後頭,可能是打算在截斷我軍糧草的供輸後,再與前方直朝我軍而來的孟圖夾殺我軍中軍!」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帶兩連快刀營的人馬去斷了後頭的敵軍,記住,在所不惜!」不管花多大代價,鐵騎大軍絕不能少了撐持整支大軍的糧草。

    佐將軍思索著他所說的「在所不惜」這四宇後,有些疑惑地抬首。

    「將敵軍全都……剿滅嗎?」之前他不是為保留大軍軍力,不要他們拚盡全力的向北武國動手?

    他決絕地吐出一句:「一個也別留。」

    「前頭的孟圖呢?」總下能只顧後下顧前吧?

    「由我自己來。」從一開始,孟圖就是他相中的獵物,要擒孟圖,他可不願別人插手。

    「遵命。」得令後的佐將軍如獲特赦,推開身旁的冷天色急忙地跑出去。

    鐵勒抹抹臉,覺得體內的每一處都在鼓噪著,讓不斷壓抑的他無一處不難受,他知道,再不離開這裡,他就快不能呼吸了。

    「天色,你留下來鞏固大營,後頭的敵軍一解決後,就命後備兵團護糧來此。」仔細地考慮了戰況後,他決定按照他事先想好的計畫行事,戰事至此,他斷不能因個人私慾而放棄全軍。

    冷天色緊鎖著眉心,「你要在這時離開十公主?」他放得下?最擔心的人不就是他嗎?

    「看好她。」他慎重地叮囑,再多看了戀姬一眼後,逼自己收回戀戀的眼神轉過身。

    「王爺……」

    他嘶啞地低喃,「我……不能留下來。」再多留一刻,再多心碎一分,他會發狂的。

    冷天色頓了半晌,而後知解地朝他頷首。

    「我明白了。」讓他出去也好,或許能讓他發洩一下。

    候在帳外的離蕭,在鐵勒率眾將軍出帳時大驚失色,也大抵知道了他想做什麼,但萬萬沒想到他竟會棄戀姬不顧。

    他邊問邊追在鐵勒的身旁:「王爺,你不陪在公主身邊?」

    「戀姬若是有半分差池……」鐵勒霎然止住腳步,側首以肅殺的眼眸刺向他,「臥桑就別怪我反目相向!」

    他眼中的恨意,令離蕭不禁大大地打了個寒顫。

    遍身不能動彈的他,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鐵勒大步地走向外頭,與那些已在佐將軍號令下召齊的屬下會合後,立即翻身上馬,在捲起的雪花,以及身後重兵的交錯掩映下失去了蹤影。

    風雪依舊無情地吹襲而來,馬不停蹄地趕赴戰場的鐵勒咬牙力抗嚴寒,帶軍來到被火光染映得有如白晝的前線戰場後,他舉高一手,召來隨同的將軍們傳達戰略。

    短暫地讓大軍稍事喘息後,鐵勒用力一夾馬腹,率先拔劍為受陷於天險與地勢而陷入苦戰的鐵騎中軍突圍,跟在他身後的援軍,也一擁上前衝向火光處處的戰場。

    震天呼嘯的殺敵聲,像首淒厲的哀歌,在黑夜的雪地裡迴盪了一遍又一遍,轉眼間,廝殺已展開,火光將每個人照得滿面通紅,冥冥夜色被逐至不知處,手起劍落間,人人是為求生求勝,沒有人憶得起黑夜外的昨日,也沒有人想起未知的將來,當下,只在劍中。

    浴血奮戰的鐵勒一劍重重地劈下,數滴溫熱的血液,飛濺上他被霜雪凝凍的面龐,當圍繞在他四周的敵兵已盡歿時,正欲另尋他敵的他,匆地轉首看向遠處黑暗的南方,在尖銳刺耳的金戎聲中,隱隱約約地,他彷彿再次聽見了,戀姬所吹奏的悠揚笛音。

    第三章

    百川綠柳映碧痕,十里東風喚花魂。

    春日的暖陽,勻勻灑落在京兆皇城城道上,坐在太子皇輿裡的鐵勒,聆聽著車輿在石鋪城道上轉輾的穩定節律,心神也恍恍地跟著節拍走。窗外的日光的粼粼光束,透過車簾絲絲篩落了進來,他一手揭開車簾,迎面撲來的東風,將整座皇城奼紫嫣紅的春意帶至他面前,陣陣百花清鮮的香氣,像張初織好的香網將他攏住。

    「大哥。」鐵勒低聲地喚,伸手輕推著側首睡靠在他肩上的臥桑。

    方結束登上太子後首次的西巡與南巡行程的臥桑,自南巡結束後,就一路風塵僕僕地奉旨趕回京,當鐵勒在京外的南向水域接駕後,臥桑一手將他拉上皇輿,並吩咐離蕭將皇輿掉頭,不先返回翠微宮覆旨,反而是到另一個地方先去辦件家事,可是,或許是由於一路上太過舟車勞頓,臥桑才上皇輿不久就陷入熟睡。

    「我睡著了?」睡迷糊的臥桑睜開眼,話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有一會。」坐在太子的皇輿裡,身為陪客的鐵勒不但渾身不自在,更不習慣素來與眾皇弟沒什麼交集的臥桑,累垮地睡在他的肩頭上。

    臥桑睏倦地揉著眼,「到了嗎?」

    「還沒。你看來很累,要不要先回太極宮歇著,明日再來?」鐵勒直視著他眼底下的黑影,有些同情在入主太極宮後就一直忙個不停的他。

    「不了。」臥桑瞇著眼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已經很久沒去探視小妹了,再不去看她,要是母后知道了,她一定又不會讓我的耳根子安寧。」

    「皇后娘娘還不讓她回鳳藻宮嗎?」幾年前,皇后娘娘就把戀姬托給自家妹子嘯月夫人教養,都好些年了,怎還不把她接回宮裡?

    「聽離蕭說,這陣子為了後宮的一些紛爭,母后忙得分身無暇,所以小妹可能還得在嘯月夫人那兒再住上一段時日。」臥桑愈想愈感慨,「她不回宮也好,接下來我大概也會忙得沒空陪她。」同住在一座宮簷下,他居然還得把妹子托給別人照料,他們每個人怎無時不刻不都在忙?

    「大哥,南蠻的情況如何?」聽他話裡的意思,鐵勒不得不推測在這次的南巡中,臥桑又和上回西巡一樣找到了一堆麻煩。

    他沉思地撫著下頷,「南夷和西蠻兩大族不安分得很,我看再過幾年,他們就會造反圖謀以脫離天朝的掌控,也許,我該開始考慮找人下去鎮壓住南方了。」

    鐵勒的雙眸煥然一亮,「你屬意誰去?」

    「不急。」他胸有成足地勾勾嘴角,「依我估計,南夷和西蠻真要成氣候,也還要個三年五載,我只要在這些年間慢慢挑出人選就成了。」

    鐵勒馬上又把目標轉向,「那西戎呢?你可有人選了?」

    臥桑三兩下就看穿他的意圖,「把你留在京裡,你待不住?」難得才把他調回京一陣子,都還沒靜下來多久,他又想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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