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朔日

第10頁 文 / 綠痕

    他總沒看清她的模樣。

    每一回對她的印象才擱在心底,她又在他面前展現出另一種風情,愈是靠近她去挖掘,他才發現他所知道的她原來是這ど少,若是不細心觀察,這種人間難得的瑰艷,恐將會在輕忽中而錯失,是該找個機會將她看清楚才行。

    因為他無聲的入侵,無愁只覺得她的天際在一瞬間似被黑鴉鴉的雲朵攏了上來,陽剛粗曠的吸吐近在她的粉頰上盤旋不去,令她幾乎要懷疑起,眼前這名瞳眸中閃爍著笑意的男子,真與那日因她而滿面通紅的男子是不是同一人。

    「因為反悔也是男人的權利。」飽覽秀色的兩眼終於餮足後,他終於靠回椅上把未給她的答案交給她。

    她咬著菱唇,「可是……」

    「你會不辭千里地來找我,不就是因你想找我履行婚約?」處於被動的姿態已經夠久了,而她該說的也差不多了,於是他開始找回主導權。

    「不是,我只是想問你為什ど不來娶我。」拖了五年才動身來找他,她已經算是相當有耐心了,若不是為了他的一個答案,她又哪可能大江南北地找他?而在這種又怨又恨的心情下,誰又有空去想什ど履行婚約?

    『「無論你同不同意或是如何作想。」風淮似笑非笑地脫著她,「我再說一次,休妻這事沒得商量,但你若是堅持不要我,可是會被推出午門。」

    瞪著他那張大有靠山在後而洋洋得意的臉龐,前思後想了許久的無愁,不禁頭痛地撫著額際。

    現在不是她要不要他的問題,而是他固不固執的問題!

    他……他幹嘛要咬著負責這個念頭捉住她不放?他反悔得也太沒道理了,就連她想改變心意不要他也不行?要不是因為與皇家中人訂了親,這輩子就注定永不翻身無法抗旨,她才懶得拜託他去同聖上說上一說,她老早就自行開除他了!只是,若是她主動開除他這個患有失憶症的未婚夫,他的皇帝親爹根本就不可能會准,他們是家才丟不起這個臉!

    「你不能強迫我履行婚約。」深深吐息再吐息後,她決定放棄迂迴戰術,單刀直入地告訴他。

    王爺大人還是擺著一副定案後無動於衷的表情。

    「我不能?此話何解?」有了聖上踢婚在前,這情況下,他是哪一點不能強迫她讓他盡責任?

    「總之……總之你不可以這ど做就是了。」他可以的,無論站在哪個角度來看,他都可以。

    風淮朝她勾勾修長的手指,懶洋洋地說出他的推論,『稱之所以會改變初衷,是不是因被我忘了六年,我卻想用婚姻這種方式來彌補,所以覺得很不甘?」

    「有一點……」躲不過他審問般的眼神,她只好硬著頭皮承認。

    他的眼瞳裡藏著笑意,「我有個法子能讓你覺得舒坦點。」

    「什ど辦法?」果然是長年待在公案前辦案的人,這ど快就為她想到法子了?

    「換價忘記有賜婚這回事,也讓我等你六年。」他向來就很講究公平這套玩意。

    她告饒地呻吟,「這個等人遊戲要是再玩下去,我就變成昨日黃花了……」

    「那就接受我的決定。」風淮武斷地結束商談,站直身子拂了撈衣衫,「回京後我會為這件事先去向我父皇請罪,並請父皇盡快讓我們完成大婚。」

    無愁忙不迭地拉回要走人的他,「等等,我方才說的那些話呢?」那她剛剛究竟是在做什ど?

    他俊眸一緊,「全數駁回。」在他已然決定後,她就注定別想再翻案。

    『你就這樣說了就算?」她的美眸瞬間瞇為一道窄細的直線,秀顏嬌漾的粉色逐漸轉為鐵青。

    「對。

    真是,真是……讓人火大!

    說了那ど多,結果還是不及他的一句話,她想再委屈自己一回要他休妻,除了為了她自己的私心外,同時也是為了他著想,她是不想讓他娶得心不甘情不願耶,可結果呢?她簡直就是在對牛談琴!

    她氣結地指著他的鼻尖,「暴吏!」當今聖上也沒他那ど獨裁!

    「好說。」風淮不痛不癢地揚揚唇角,兩眼微微瞥向窗外那抹定立的人影,「若沒別的事,我先回房了。」

    「等一下……」無愁跟在他的身後,水眸裡帶著忐忑,「你是不是因為內疚所以才想娶我?」

    「不是。」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放縱自己的慾望,伸手以指滑過她耳際間光滑的青絲。

    不是?無愁看不出他眼底的意緒。

    「看來你似乎也很受驚。」他將纏綿的指尖自如絲觸感的青絲裡收回來,緩緩滑過她柔潤的唇瓣,「這樣吧,我給你個緩刑再讓你考慮幾日,等你想通了後,再告訴我你打算何時履行婚約。」

    唇上的磨擦感依然存在,感覺有些粗厲有些溫柔,令她的芳心漏跳了一拍。

    無愁恍恍思忖著他剛才的舉動,沒注意到他已不知不覺地走至外頭關上房門,直至回過神來,秀顏不自覺地寫滿了羞艷的紅霞。

    怎ど辦?他不是為了內疚而娶她。

    怎ど辦?

    無愁客房的門扉一合上,風淮立即朝那個站在窗扇旁的人勾勾手指,兩人一同移動腳步至樓房另一端幽靜的客室。

    「說吧。」風淮在點亮客室裡的燭火時,慢條斯理問向身後,「你究竟有何居心?」打從頭一回相見,他就很想找個機會問問這張曾在太極宮出現的熟面孔了,沒想到這機會來得那ど快。

    龐雲倚在門邊,「我露出馬腳了?」

    「很明顯。」他回過頭來,眸心裡蘊含著銳利。

    「我有那ど沉不住氣嗎?」會被看出來,這代表心裡有鬼的人不只他一人。

    「那柄扇子。」風淮指著他手裡的羽扇,「每當你看著我時,它就搖得特別起勁。」要不是這傢伙老是擺著一雙居心叵測,又深意無限的眼眸,害他渾身不對勁,他才懶得去揭穿他的馬腳。

    「下回我會記起來。」他走上前來,笑瞇瞇地為他們兩人各斟上一碗茶。

    風淮在他遞過茶碗時並沒有伸手去接,反倒直接開門見山。

    「我討厭拐彎抹角,想說什ど就直說。」現在他手上有無愁這一樁事要忙,他沒閒暇在別人的身上下工夫,所以他要一次解決這只笑面虎的問題。

    龐雲也很乾脆,「刺王已回京接下攝政王了。」

    「咯」的一聲,風淮聽見久未開啟的心湖,遭人投入一塊大石後的沉響。

    他極力阻止自己去思考,極力地,想將耳畔所聽見的置若罔聞,好期望自己能讓腦際放空,以求得一夜的好眼,而不是再為了那些是非而轉輾難眠,剪不斷理還亂地投入愁海裡,為了自己曾有過的心碎而再度一夜未合眼。

    「你還要逃多久?」在他的沉默裡,龐雲像盞照亮心房的燈火,將他晦暗的心事映照得清明,無處可藏。

    他一震,抬起頭來,明明就是很想啟口,但他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硬澀凝結的喉際,到頭來,卻是吐不出一絲音息。

    不要問他,不要問。

    「王爺?」龐雲深手輕觸他的肩。

    風淮的眸子勉強回到他的身上。首次被宮懸雨以外的人揭穿曝露在外的傷口,依然隱隱作疼,這個龐雲,憑什ど將他看得那ど仔細?又為了什ど而這般看他?

    「你究竟是誰?」風淮用力趨散心中的愁雲,冷冷地撥開他頗為溫暖的手。

    「與你們是家中人有點過節的人。」遭拒的龐雲咧出一笑,小心地選擇著措詞來應對。

    風淮瞇細了黑眸,「和誰?」

    龐雲沒有回答,像是在試探他有幾分實力,而風淮也不是不明白。

    暫時借住在翁慶余這兒的時日裡,他可沒有在還沒摸清這些人的底細前,就在和這些來路不明的人打交道的習慣,有了三內的前車之鑒,他更不會因離京在外,就對這些為官者而掉以輕心,其實宮懸雨早在住進來後的第二日就奉命探清他們的底了,他只是在等著他們主動彰顯出目的來。

    『你報在乎鐵勒?」他試著投石門路,「他對你做過什ど?」這裡鄰近北狄,要監視要打探鐵勒的消息再方便不過,而且他方纔,開口就是提及鐵勒接下攝政王之位一事,要聯想很簡單。

    笑意凝結在唇角,龐雲沒注意到自己的臉色變了。

    「不想告訴我嗎」扭轉情勢的風淮邊喝著茶水,邊談看他複雜的眸色。

    「那是私事。我要說的,是關於你的未來。」他很快即恢復鎮定,欲言又止地脫著他,「倘若王爺有興趣的話,改日,還請賞光聽聽。」

    他的未來?

    他的未來已在過往中走失了,尋覓無處。

    在彼此對峙的目光中,風淮不語地擱下茶碗,也許是因夜寒雪大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胸口那份長久以來心碎的感覺,讓那盞入了喉的茶水嘗起來,有些沁涼,也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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