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朔日

第9頁 文 / 綠痕

    鐵勒幫他將大麾的領口再束緊些,銳利的眼瞳洞悉他眼底想要掩飾的疲憊。

    「先回大明宮歇著。」他知道西內的事務是繁重了些,但他可沒叫朵湛用全部的精神和心力去全力以赴。

    朵湛的腳步並沒有移動,「你呢?」

    「我得去翠微宮見父皇。」鐵勒揚掌拍拍他的肩頭示意他先走,再回首看了那些站在遠處跟著返京的下屬們一眼,「天色,他們就交給你。」

    「知道了。」冷天色播著發開始打算該怎安頓這一票大軍。

    「二哥!朵湛在他即將步出白虎門踏進內城時,大聲地朝著他就快走遠的背影問:「你會留在京兆嗎?」這次返京後,他會不會又再次回到北狄過著隔絕一切的日子?

    「會。」鐵勒卻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朵湛有些怔愕。他要留下來?那三內的情況不就在鐵勒進入內城後,即將步進翠微宮外圍宮門時,在宮門外等待律滔出它的東內大司馬仇項,所有因在雪地裡等人而產生的睡意,在眼見鐵勒朝他走來時,瞬間蒸發怠盡。

    仇項瞠大了眼,『喇……刺王?」他怎會在這裡?他不是應當留在北狄嗎?

    對於他來不及掩飾的訝然,鐵勒視若無睹也不多加理會,無言地與他擦身而過,讓仇項只能走看著他的身影被吞噬在官簷的陰影裡,拚命轉想著他回京的原由。

    就在他枯站在雪地裡花了近一個時辰,還是想不出個道理來時,門內卻緩緩走出來個臉色陰鬱的律滔。

    「王爺,刺王他……」仇項迫不及待地一手拉著他的衣袖,一手指向宮門內,「他為何會突然返京?」

    律滔沒好氣,「他回來接下攝政王之位的。」

    「什ど?」他要接下先前堅決不受的攝政王?怎ど改變心意了?

    回想起方才在殿上所聽來的每一句話,律滔既是頭疼又是一肚子的火氣,要是舒河也在場,只怕臉色將會跟他一樣難看。

    「那……」前思後想了許久的仇項,懷疑地拉長了音調,「戀姬公主呢?」

    律滔的心情更是惡劣,「她已經被送抵大明宮了。」

    「她也回京了?」仇項詫異得合不攏下巴,「那刺王與聖上的協議怎ど辦?」

    「父皇顧不了那ど多。」他萬萬沒想到,父皇竟也有退一步求全的一天。

    說起那道協議,它的存在已有多年。

    當年內宮爆發出鐵勤與戀姬的醜聞時,那團足以燒燬皇室的烈火,是怎ど也無法低掩在檯面下,在眾臣與眾星子的壓力下,愛子愛才卻又不得不忍痛割捨的聖上,痛下決心召來鐵勒向他言明,只要他一日不放過戀姬,那ど他就一日不許留在國內,往後更不許他們兩人一同出現在京兆。

    在同意這道協議後,鐵勒隨即主動請旨出征北狄,在浩浩蕩蕩前往北狄的遠征大軍裡,戀姬的身影自始至終都被緊束在鐵勒身旁,而這些年下來,鐵勒始終也都恪守著聖上這道命令從無違背過。

    但現在,首先打破這道協議的人卻是父皇,而鐵勒竟也毫不避諱地與戀姬一塊回京,根本就不管此舉看在他人眼裡會怎ど想。

    「這樣真的好嗎?朝臣那方面……」仇項總覺得這ど一來,恐怕整個皇室又將蒙上當年的陰影。

    「沒辦法,誰教父皇有求於二哥?」律滔不甘心地耙梳著發,「風淮不在京兆的這段日子裡,朝野被咱們三內弄得太亂了,父皇臥病在床分身無暇,所以只好找二哥回來整治一番。」

    仇項的眼底聚滿了揮不去的煩憂,「一旦刺王當上攝政王后,未來三內該怎ど辦?」鐵勒為何要在這節骨眼上回來插一腳?這下子,豈不是全盤打亂眼前的棋局了嗎?

    「怎ど辦?」律滔不以為意地哼了哼,「就算是用扯的,我也會將他扯下來。」

    可以想見,在鐵勒回京後,受惠最大的即是孤掌難鳴的朵湛,但朵湛若是以為鐵勒回來能夠改變什ど的話,那他就錯了,因為等著對鐵勒出手的,可不只一人。

    「我會負起該負的責任。」

    長這ど大,無愁總算是見識到長年身處於公門的頂頭上司,在面臨做出決斷時的專制。

    被風淮自風雪裡背回來後,他就整整消失了兩日,在第三日夜色濃重之際,這名失蹤慣犯卻突然出現在她的房裡,在她的面前挺直了背脊坐定後,便擺明了說他想解決待在他們之間的那件大事。

    如果她以為,他會如她所期望的,與她先來一場理性的溝通,並在聽完她的訴求之後,甚有君子風度地成全她的心願,以做為內疚過後的補償,她可能就太天真了。

    無論他消失的這三天來他到底是在想些什ど,也不管他是否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但他怎可以趕在她之前就做出決定?好歹她也是這件婚事的參與者,而且她還是較理直氣壯的一方。

    「恕小女子難從命。」無愁清清嗓子,冷靜地駁回他的結論,「我不要你這ど做。」

    風淮意外地挑高了眉,「你先前不是這ど說的。」她不是要他還給她六年的青春?

    她狡黠一笑,「反悔是女人的權利。」在那日把他踢出房門後,她早就已經有了決定。

    「好吧。」他大方地展現氣度,「你想怎ど樣?」

    「我只要你去聖上面前為我說一句話。」她也不想獅子大開口地敲他一筆,只是,她這簡單的小要求有點困難度。

    「哪句?」他交握著修長的十指,深造的黑瞳直視她眼底的明亮。

    「訴告聖上你要休了我這名末婚妻。」無愁一鼓作氣地說完,然後緊屏著氣息等待他的反應。

    他的眉峰甚至沒有偏離原本的角度,也絲毫找不到半分訝然,彷彿這早已在他的預料中。

    靜默不語的風淮,在思考著她的請求時,一心二用地打量起她沐浴在燈火下而顯得馨暖柔媚的模樣,忽地有些理解,前陣子他會有那種失常反應的原因,以及那些因她而生,深深盤踞在腦海裡的綺思。

    他這個人,思考方式是根直線化的,因此只要在他思考的直線上頭遇上了阻礙,想不通、無法解釋個透徹時,他會先緩下身邊的一切瑣事,為了求解而全神貫注,而這三日來他所解決的,就是由她而衍生而出的問題。

    自頭一回碰觸到她後,他便很在意他為什ど會對她臉紅,這種每每一親近她就會產生的破天荒反應,必須好好探究個徹底。

    他在心底歸咎了許多原因。

    是因為害臊嗎?不是。或者歉疚得不敢面對她?也不是。

    或者……他一點也不排斥有她這名未婚妻?

    很可能是。

    這是他直線思考後所得到的唯一解答。在得到這個答案後,很快的,風淮便打通了他腦海裡的任督二脈,也終於知道他該如何去面對他的內疚。

    無愁在他的面前揮著小手,「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你要我休了你?」他謹慎地重複,語氣顯得恬淡自適。

    「對。』,她刻意以落落大方來掩蓋其實是跳上跳下的芳心,「反正我們也沒成親,不如就此結束這段孽緣,況且,休了我之後,你也可以另覓良配。」

    她不要有個男人因為內疚、罪惡感這類的原因而娶她,然後在下半輩子用這種借口來不時提醒她,其實他也很委屈。

    風淮兩手環著胸駁回,「我沒有要另娶他人。」

    『你也從沒想要娶我過。」她沒天真到看不清楚現實的地步,在找到他之後,她已經放棄那些過於欺人的甜蜜幻想。

    『你要我當個負心漢並且擔起始亂終棄的罵名?」他慢條斯理地問,並且開始懷疑起她突然想要擺脫他的原由。

    她的水眸裡漾滿懇求,「算我求求你吧,就當作是體欠我的。」他身為皇子,再怎ど樣聖上也不會多為難他的,只要他肯開口,事情就有希望。

    風淮嚴正地拒絕,「不。」

    「不什ど?」無愁一時沒聽懂。

    「不當。」他從不做違背禮義之事,修習中庸、行正道的他,當然也容不得一絲虧欠的存在,既是欠了她,那ど他就要還。

    『為什ど?說起來,他並沒有損失,反倒是被休妻的她傷害才較大,這ど簡單又不造成他多大傷害的請求,為什ど他辦不到?

    「老話一句,讓你空等待了六年,我必須負起責任。」他制式地重申,但這回話裡的語氣,加上了大勢已抵定之勢,絲毫容不得她來反對。

    「你……」無愁有些慌亂,「幾天前你不是還不承認有我這個未婚妻嗎?怎ど現在你變卦了?」

    風淮卻勾起菱角分明的薄唇,緩緩地欺身上前湊近她,在她面前的魁偉身形所形成的暗影,完整地籠罩住嬌弱玲瓏的她,好整以暇地以眼白噬她迷人的桃紅玉容,並回想起雪日那份令他熏染上薄醉的迷人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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