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綠痕
朵湛冷冷瞥他一眼,「娶了她,讓她陪我死嗎?」
「死?」冷天色呆在他的話裡,兩眉不住地朝眉心攏緊。
「現在全朝的探子和刺客都集中到我這來了,我連自己是否保得住都是個未知數,何苦拖著她一塊下水?」
那一道手諭,引來無數帶著殺意的人恐怕是天朝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就連當初太子臥桑遭襲時,人數也沒來得這麼多,今日他或許還能看得見朝陽,但他可不知,明日他是否也能看見暮霞。
冷天色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你放心,我會顧全你這條命的。」片刻過後,冷天色態度忽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並義薄雲天地拍拍他的肩,「我將自北狄帶來的親衛精兵包圍了整座天王守,再加上這寺裡的武僧可是出了名的凶狠,只要你留在這個庇難所,我保證,你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
「你當然會顧全我,不然鐵勒會要了你的命。」對於他的熱情,朵湛並不怎麼搭理。
他無可奈何地垂下頭來,「對」要是朵湛掉了一根頭髮,回去北狄後,他相信鐵勒會很樂意用五馬分屍或是更多不人道的酷刑來伺候他。
答覆完了他之後,朵湛拍開他的手走向佛座。
「喂,你就這樣讓她走?」冷天色喊住他,伸手指向外頭正準備離去的楚婉。
他回過頭來,「不然呢?」
「即使是為她著想,但你也沒必要這樣傷她呀。」好好的跟她說清楚不就行了,幹啥一定要採取這種激烈的手段?他有沒有想過,女人最是不能傷的,就是心。
他遠望著楚婉離去的背影,「我若做得不夠絕,那些人不會信。」
「但你看看她那模樣,你你真的不向她解釋嗎?」他真的很怕,要是楚婉禁不住打擊,一時想不開「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朵湛垂下眼眸,攤開掌指,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雖然可以理解,但冷天色還是覺得他的作法不妥當,「可是她」
「她會等我的。」
「等你?」冷天色又是一愣。
「反正現在說了什麼也不能改變任何事實。」他不想說得太多,又把自已縮回那片沒人知道的天地間,「別問了。」
「你早就盤算好了?」聰穎的冷天色眼中亮起一絲光彩,「你是不是已經計劃好了這場騙局的退路,等風頭過了後,你就會把她找回來或者娶她是不是?」
他卻搖首推翻他的話,「不是等風頭過後,而是等我行動之後。」風頭?這朝野中的風浪永遠也都不會有平靜的一天。
「行動?」冷天色一個頭兩個大,「什麼行動?」這回他又是在打什麼啞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朵湛並沒有正面回答他,轉首看向殿中大佛的側影,緩緩地,形成一種等待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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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婉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離開天王寺的,她也不知道在走回來的這一路上,有多少路人以訝異和驚艷的眼神看著她,她的神智恍恍惚惚的,總覺得整座京兆似浸泡在層層的淚水裡,一切景物看來是令人如此心灰,也無法泅泳而出。
刻意讓心靈放空,不讓任何回音在她的耳畔迴響,她在外頭漫無目地的走著,好希望熏暖的南風不要停,就這麼吹散她所有的記憶、吹去眷戀,和緊纏著她不放的心痛,把一切都抹去。直至天色黑了、雙腳累了,她才疲憊地回到府內,避開了所有探詢的目光,將自己關在閨房內對著一室婚禮的嫁妝嫁物發怔。
看著房裡存放的喜服嫁裳,她還記得,在那日,她曾歡歡喜喜地將它們穿戴在身上,而同樣在那日,她也曾心痛欲絕地將它們自身上卸下,辜負了這似水流年來每一日舉針刺繡時的待嫁心情。
鴛鴦、綵鳳、百合,依舊色彩斑斕的嫁裳靜靜地放在妝台上,在紅融的燭光下明燦生輝,似在靜謐無聲的夜裡提醒著她,她失去了什麼。
她的淚忽然湧了上來,怎麼也掩藏不回眼眶裡,恣意在她頰上奔流傾洩,將她苦苦壓抑住的巨大傷痛徹底釋出。
這些日子來,她刻意讓自己過得麻木,不讓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再因朵湛吹皺一池春水,可是那一切的過往,苦的、酸的、甜的、痛的,歷歷在目,彷彿才剛發生又像已逝去了千百年,總會在夜半她最孤寂無依時,自回憶裡跳出來,一次又一次地在腦海中盤旋不去,有時會讓她痛得掉下淚來,不如該如河背負這沉重的負荷再繼續把日子過下去,讓她只能看著過去的傷痕不知所措。
即使人人都告訴她,過去的,無論再怎麼美好,也是過去了,如果要遺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恨,那麼她只要全心的去恨朵湛,她就能再度找回她的生命。
可是她不能,對於朵湛,她從沒有過那一絲一毫的念頭,即使他再怎麼傷她,他曾堆滿了她心頭的愛意還是會把他的所作所為洗去,令她困在恨也不是、愛也不是的泥庫裡動彈不得,又不能求個解脫。
還記得你曾對我說過的誓言嗎?
楚婉怔怔地抬起眼眸,耳鼓密密地充斥著朵湛今日那句忽來的問句。
她曾說過的誓言?
在頰上的淚已涼後,楚婉的神智從不曾像此刻如此清晰,她的心池,像是濃雲褪去的天際,把被掩蓋住的一切全都敞露出來。她想起來了,那日,在一池未綻的蓮荷旁,她曾對朵湛說過我會在你的心頭上烙下一個烙印,讓你永遠都惦著我。
我會等,我會一直等到你回頭來尋我。
分明曾對著他的心起誓過的,那時她怎麼會忘了?
轟轟的心跳聲直響在她的耳際,有些遲來的莫名欣喜,緩緩滲入她晦暗的心房,沖淡了她執意蒙蔽的哀傷,為她的心頭點亮了一盞明燈,將那些藏在朵湛身上而她一直看不兒的部分照亮了起來。
他是故意的,若不是還對她有心,他不會故意問她那句話。
只是,他為何要那麼做?
止不住的寒意泛上她的心悄,楚婉緊緊環抱著自己,驀然對這一切發生在她身上的來龍去脈有些明白,但在明白的同時,也深深感到戰慄和悲哀。
那日,舒河、律涵還有懷熾,他們在她耳邊說了、問了些什麼?對了,是手諭,他們會來看她,並不是因為朵湛的棄婚,更不是為了同情她的情境,他們只是想知道朵湛身上的手諭。但在那張手諭裡,究竟有著什麼值得他們那麼想得知的?
不,或許她應該回過頭來問,那些沉淪在政海爭鬥間的皇子們,他們想要知道什麼?
他們只想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誰!
「他知道,他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誰,他要保命」楚婉掩著嘴,在解開了這道謎題之後,不禁為朵湛所做的一切而感到不忍。
終究,將他拉離她身邊的,還是朝政,不是她以為的佛,而他大概也早知道會有這一日的來臨,所以,他才會選擇走上絕情這途,狠心拋開了他身邊與他有所關聯的人,一個人獨自離開,好讓所有人不受他的牽連,不為他而喪命。
但他怎麼可以?在他的這出絕情記上演時,他怎可以忘了要知會她一聲,邀她一起進入那場陰謀裡?他知不知道,無論是水裡來、火裡去,她都願死心塌地跟他一道的,他不可以就這麼獨自拋下她。
該跟上去嗎?該不該快些跟上朵湛就要遠走的腳步,再一次回到他的身邊去?就在楚婉這麼想著時,道人深刻烙在她腦海裡的話語,卻在此刻竄進來因你,他將不再是他,若你執意跟隨,那麼他將走回他原本該走的路途,再也不能阻止他殺戮的本心。
因她朵湛他會因為她而變成那樣嗎?
房門忽然遭人輕叩了兩下,推門而入的,是神色顯得怪異的楚夫人。
楚婉暫時放下心中理不開的一切,不讓自己在這一刻作出任何決定。
「你今日見到朵湛了嗎?」來到她的面前,楚夫人拉了張小椅坐下,欲言又止了大半天,才緩緩吐出這句話。
「見到了。」楚婉把楚夫人奇怪的神色解釋為她是怕她再度傷心,所以才不想在她面前提起這個話題。
楚夫人遲疑的看著她,「那」見到了後呢?朵湛改變心意了嗎?還是朵湛又拒絕了她一回?
「我很好。」她深吸口氣,拭淨臉上所有的淚痕,讓自已重新振作起來。
很好?楚夫人百思不解地盯著她一臉沒事的模樣,而她的這句很好,也讓楚夫人不知該怎麼把接下來要告訴她的話說出口。
「娘,你怎麼了?」楚婉看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似是瞞了什麼的模樣,不禁對她會在這時來找她的原因懷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