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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綠痕

    即使遍佈整座天王守的親衛和武僧沒半個人攔她,她的雙足卻還是站在原地立定生根,遲疑了很久,就是沒有勇氣走進去。

    可是,她不得不來為自己要個心碎的理由。

    失愛的痛苦,旋生旋死,可縱使心再痛,絕望中那股殘餘的力量仍推促著她,要她親自來面對這場變故。

    在夭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個心願,自始至終在她的心中從未變過,縱使此番前來可能會再度遭棄遭拒,但她還是要來,她還是要再來見他一面,因為她相信,若他來天王寺的理由是為了求得一個解脫而出家,那麼這次她還是可以在佛前將他拉回來。

    放下了心中無法收拾的傷愁和悲痛,在寧靜的夜裡,楚婉將朵湛拒婚的行徑思索了不下千百遍,並試著找出真正的主因。聆聽了旁人提出的種種可能性,她不禁要想,那個她心中已與她爭奪了十年的情敵是否再度回來了。

    十年前,當她還是個懵懂的芳華少艾時,朵湛首次走進她的生命裡,那時的他,正初近佛法,並有著出家離世的念頭,然而她的出現改變了他的意念,令他不但臨陣反悔不出家,反而在眾人的一片訝然之中將她迎進襄王府照料,而在五年後,他又向太子臥桑正式提出納她為未婚妻的宣告,並揚言此生非她不娶。

    但她知道,他的心中還是藏著某種不安,每每只要他想在佛前尋求一份寧靜時,他總會將自己關在禪堂裡數日,任憑任何人苦勤也不肯出禪堂一步,但只要她來到佛前,那麼他定會拋開手中的一切來到她的身邊擁她入懷。

    每當被他擁入懷中時,她總有一種被分裂的痛楚,因為他抱得是那麼牢、擁得是那麼緊,可是他有一部分的心卻還是不在她的身上,她的心底,更時常因此感到絲絲的惆悵、患得患失,因為與她爭奪他的人,並不是任何女人,而是佛。

    只要她將他拉離佛一點,不久後,佛又會再將他拉近些,這場奪愛,像一場永不止息的拉鋸戰,歲歲年年不停的上演著,因為佛的存在,她愛得既深刻而無望,但她不願被這個敵人擊垮,一敗塗地。

    傾盡所有可能,她將她最虔誠純摯的情愛捧至朵湛的面前,竭盡精魂不遺餘力的來愛他,曾經,她相信,她是深得他所愛的,可是現在,她卻對一切都懷疑了起來。他的離開,讓她看見愛情的脆弱不堪一擊,和對他的不可失去,也讓她清楚的知道,一旦失去了他,她將再也不是她,而只是一株失去了魂魄的蓮。

    寶殿內,頭昏眼花的聽朵湛誦經誦了一整日的陽炎,在他停下誦經的空檔,總算有機會打斷他來向他一報他身後的大事。

    「王爺。」陽炎低下頭對坐在蒲團上的他輕喃,「她來了。」

    「趕她走。」朵湛連頭也沒抬。

    陽炎的眼中忍不住漾滿同情。「但她已經在外頭站了一日了」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他變得這麼徹徹底底?他知不知道外頭的那個女人是誰?那是他的心呀。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他淡淡重複。

    「你就去跟她說說吧,就算是就算是讓她死心也好。」陽炎驀地跪在他的身畔,兩手牢牢地捉住他手中的念珠,緊閉著眼向他懇求。

    他靜看著陽炎不發一語,許久過後,他站起身來,轉身筆直地走向寶殿殿門,直朝外頭苦候的楚婉而去。

    「你來做什麼?」兩腳方在楚婉面前站定,他冷淡的音調也同時刺進楚婉的心底深處。

    湛就不會應了道人的那句話,走向殺戮的那一端,她不要他變,她不願讓朵湛因她而成為罪人。

    楚婉強硬撐持著搖搖欲墜的心,在他寫滿拒意的眼神下,逼自己梗澀得難以發聲的喉際,別再這個時候背叛她的勇氣。

    她微弱的輕吐,「給我一個理由。」

    「我不能給。」

    「你真的不要我?」難以遏止的淚霧在她的杏眸裡泛起。

    望著她蒼白憔悴得令人心疼的面容,無窮無盡的掙扎在朵湛的心頭狠狠地翻攪著。

    不見她,是因寫他怕會克制不住自已,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不給她理由,是怕在這佈滿各派人馬眼線的地方,只要稍露口風,那麼他的心血就將全盤白費。

    如果可能,他真想拭去她眼中的淚,告訴她告訴她什麼?他什麼也不能說,說了,不過是為她惹來殺身之禍罷了,縱使他有多麼想要她,但目前的他,不能要,他不要她死。

    這片天地可以毀滅,這個人世可以傾覆,他可以放棄所有,卻不能放棄她,只要她能平安的活著,只要她可以遠離他會帶給她的死亡,他可以走,他可以絕,也可以狠,他更可以將自己推陷進日復一日的摧心鞭笞裡。

    「回答我。」等不到他的答案,楚婉忍著刺目的淚,再次把話送到他的面前。

    朵湛的眼瞳有些閃爍,聲音也顯得很悠遠,「還記得你曾對我說過的誓言嗎?」

    誓言?

    在她的心兵荒馬亂之際,她有些憶不起她曾對他說過什麼誓言,他問的是哪一句?而他又為什麼會提起?他不是已經對她心死愛絕了嗎?又怎會在這當口突然問起她那些過往的溫柔?

    「記不得,那便罷了。」朵湛眼中的暖意迅速消逝,並且決絕地旋過身,「你走,別再讓我看到你。」

    楚婉強迫自已轉過身去,不看他再度離她而去的模樣。

    只因為,怕看見他的臉龐,會心痛欲裂;怕在他再次轉身離去的背影裡,會無聲落淚。

    閉上眼,依稀還可以聽見他在池畔熱烈傾訴的誓言,午夜夢醒,尚可感覺到他殘餘的體溫,但那些都已不再存在,在他離去後,她的生命裡只剩下一片虛空。

    為什麼愛情是這樣子?傷人至此,還要人好好活著。

    躲在寶殿殿門內偷窺的冷天色與陽炎,在楚婉孤零零的站在大院裡時,望著她心碎的身影,他們不禁為她感到心酸。

    「沒想到你家王子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看了外頭的那一幕後,冷天色感慨萬分地一手搭著陽炎的肩,嘖嘖有聲地搖首大歎。

    「他不是那種人,不許你這麼說他!」陽炎馬上反駁他的話,怎麼也不肯承認,也不願有人這樣說朵湛。

    冷天色一手指著外頭,「事實擺在眼前。」

    「他有苦衷的」陽炎喪氣地垂下頭來喃喃低語,無限痛苦藏在他的眼眉之間。「他從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有苦衷的」

    從前,朵湛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身為武將的他,看過屍鴻遍野、看盡朝中炎涼,唯有在朵湛的身上,他找到了平靜和真正的生活。

    待在朵湛身邊的日子,與世無爭、無眾無求,外頭縱有大風大浪,只要靜看著朵湛的那一雙眼眸,任誰的心都會平定下來。因為朵湛,他甘心放棄一切功名,成為朵湛身邊一名小小的親衛侍官,只因為朵湛的心是那麼地溫厚仁慈,深懂人性的脆弱,也因此總是格外溫柔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他相信,朵湛絕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可是這一切全都變了,就只因為一道手諭,眼睜睜的,他看著朵湛一再傷害最深愛的人,甚至連個理由都不給,令他簡直不敢相信,也難以接受。

    他深深同情楚婉,不知該怎麼去想像楚婉所受到的傷害,因為楚婉給予朵湛的愛,這些年來他都看在眼底,他更知道,沒了朵湛,楚婉根本就不知該怎麼活下去,可是,他卻什麼忙都不能幫也幫不上,因為,現在的他再也不明白朵湛那顆誰都觸不到的心。

    「朵湛。」冷天色在朵湛走入殿內時,馬上代陽炎衝口問出這句話,「你有苦衷嗎?」

    「你」在朵湛的冷眼朝他們掃過來時,陽炎忙著想摀住冷天色的大嘴。

    冷天色推開他,「別藏了啦,乾脆就大大方方的問出來,總比大家都悶在肚子裡納悶來得好吧?」畏畏縮縮的,他在怕什麼呀?問個問題又不會死人。

    朵湛看著他們兩人寫滿不解的雙眼一會,也覺得自己是該知會這兩人一聲,免得這兩人會在過於同情楚婉的情況下,不小心壞了他的大事。

    「陽炎,去外頭看著,多留點神。」他抬首看了看四下,決定先清出一個不會有第三者聽見的空間。

    「是。」沒被留下來旁聽的陽炎,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街命而去。

    在陽炎轉身出去好一會後,壓抑不住滿肚問蟲的冷天色,迫不及待地挨在他的身邊問。

    「為什麼你會忽然臨崖勒馬不娶她?」像那種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能夠娶到她,就要向祖上多燒幾注香偷笑了,換作是他的話,不管是為了什麼,他也要把那種會把全天下人迷死的女人娶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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