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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綠痕

    她吞吞吐吐的,「有件事,我不得不來對你說說」

    「什麼事?」

    「你爹他」她頓了一會,在想到反正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乾脆就豁了出去。「他打算將你嫁給長信侯。」

    楚婉張大了杏眸,「長信侯?」那個請道人來看她、並且與她爹走得很近的貴冑?

    「你爹擅自決定的。」她真的阻止過了,可是那情況,恐怕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

    當下,楚婉的心池掀起另一陣動盪不安的巨浪,對這青天霹靂的消息,不知該怎麼接受,也不知為何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要將我改嫁?」她一手撫著額,茫然地問:「就算我沒過朵湛的門,可我的名字也進了他的宗譜,要我改嫁他人,這豈不是叫我背上一個不貞之名?」

    楚夫人愈想愈惱,卻又無計可施,「我也這麼對你爹說過了,可是他還是在氣頭上,而且說什麼都不肯扯下他的老臉,所以旁人一慫恿他用這法子來報復朵湛,他也就糊里糊塗的答應了。」

    對於朵湛的棄婚,楚向任不只是氣,他是恨,恨的是朵湛的無義,還有他所帶來的醜聞,而在那節骨眼上,偏偏長信侯又卯足了全勁在耳根子軟的楚尚任耳邊煽動,盡露奪人之愛的意圖,直想把將心儀已久的美人趁此良機占為已有,而楚尚任也甘心走入信侯的私心裡,只想藉由這個方法,也狠狠地打擊朵湛一回,並與長信侯聯成姻親,把這場棄婚所帶來的損失降至最小,好挽回他的聲譽,同時也向青雲攀上一階。

    「報復朵湛?」除了自己的心傷之外,楚婉根本就沒想過楚尚任的立場。

    「你爹現在對朵湛可是恨之入骨。」楚夫人邊說邊歎氣,「還真是應了那道人的話,這樁婚事,真讓咱們兩家思斷義絕。」

    楚婉忽然有些明瞭,那曾經存在她心底的問號,也在此刻得到答案。

    原來,恩斷義絕的,不是她和朵湛,而是他們兩家。倘若她執意要站在朵湛的身旁,那麼恩斷義絕的,即將是她與她的家人。

    「爹在報復朵湛時,可曾想過我的處境?」她喃喃的問,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我也叫他不要逞一時之快拿女兒的終身來賭氣,可無論我怎麼勸,他都不聽。」事情已經來不及挽回了,那個長信侯在一得到楚尚任的應允之後,就立刻向所有的王公貴冑發出他們兩家即將聯姻的消息,簡直就是要他們沒有反悔的餘地。

    「我不嫁。」她來人世,就是為了要見朵湛一面的,除了他,她誰也不要。

    「恐怕由不得你。」楚夫人難忍地別過眼。

    楚婉握緊了雙手,一字一字的將她的決心道出口:「我要等他。」

    她不再猶豫不決,她要履行她此生唯一的誓約。

    不管楚尚任決定了什麼,也不管她是否會被迫出嫁,就算必須與她的親人恩斷義絕,她也要等。她決定不追上去,她要停在原地等待朵湛,只要她不執意跟隨,那麼朵湛就不會應了道人的那句話,走向殺戮的那一端,她不要他變,她不願讓朵湛因她而成為罪人。

    「等誰?」楚夫人有些不明白,也想不出此刻她的心底還有什麼人。

    「朵湛。」

    「你要等他?」楚夫人緊握著她的雙臂,不敢相信女兒會為愛盲昏了頭。「難道你忘了嗎?他在你過門的那日拋棄了你!」

    她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我要等他,無論他曾對我做了什麼,我就是要等。」

    「婉兒」楚夫人幾乎想怨起她的癡愚,恨不能讓她看清楚現實。

    「我答應過他的。」楚婉神態安詳得宛如一株不為所動的蓮,輕淡若無的笑靨,美麗地在她的面頰上泛起,「他可以對我毀誓,可是我絕不做個背約之人。」

    「不要那麼傻——」楚夫人才想勸她,卻被她接下來的話語給截斷。

    「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就算老了、死了,我都要等,如果今生等不到他,那麼我就到來世繼續再等。」等待,是沒有時限的,在她說出那句誓言後,她就必須為她的誓言負責,因為,她一生只傾心這麼一回。

    楚夫人忍不住要問:「萬一你永遠都等不到他呢?」

    「不會的。有一天,他會回過頭來尋我。」她笑開了,眼眸裡懷著堅定的信念,「所以在那之前,我要等。」

    「傻孩子」望著她不回頭也不會更改的堅決,楚夫人不禁摟緊她,暗暗將淚滴在她的肩頭上。

    楚婉柔柔地拍撫著她的背脊,唇邊帶著不悔的笑,「我是傻,但,我願為他如此。」

    第四章

    紅魚青磬不再作響,天王寺的大雄寶殿內,寂靜得像是死亡。

    這些日子來,總會在佛前誦經修性的朵湛,在這日的夜裡,雖然他在佛前面佛的身影依舊,但他口中的佛號宛如斷了線的風箏,自他的唇邊走遠,一夜未再大殿內迴響起過。

    他的雙眼一直停留在壇上九盞蓮花燈上,不曾須臾瞬離。

    蓮似的花燈,在添了上好香油和燃起一撮火苗後,栩栩如生得就像是襄王府中珍養的一池蓮,如夢似幻的燈影中,微瞇著眼看去,更像楚婉清絕美絕的秀容,勾起他似平原跑馬的情意,令他怎麼也無法在佛前求得一片寧靜,即便他再三告誡自己不要想,可是他的心就是會忍不住的飄離。

    在那日她來見他一面之後,楚婉便不曾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整整消失了她的音息七個日夜後,他的心煎苦難熬,怎麼也無法度過這一日又一日的漫長等待。雖知她的不再出現對她、和對他都好,可是真正要面對分離,那痛苦,又不是他所能承擔負荷。

    為什麼她不再來了?是死心了嗎?還是被傷得太過心碎?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他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裡,在他的心中也無什麼佛,現在,他只想見到她,只想擁著她,柔聲的在她耳畔說著一切都沒變,在她的淚珠再度落下之前告訴她,他還是她的朵湛,他還是那個將她深深藏在心底戀慕,十年來心念從未曾更改的情人,他是被逼的,他不是個七欲泯盡、四大皆空的佛前人,他是個愛恨嘖癡皆具的凡人。

    但他,不能說。

    修個佛,或許需要十年、百年,方能得道;但愛一個人,卻不需要經歷漫漫歲月和試煉,只消一眼就能愛上。

    這道理!他懂,也明白,因此即使他再怎麼逃,他終究還是躲不開楚婉為他所編織的片片情網。可是,在政情和世局演變至今後,一切都如弦上箭,而他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只能照著這條已計化好的路徑繼續走下去,但獨自在這路上行來,他走得好辛苦。

    忍顧鵲橋歸路,有多少次,他多麼想回首看看被他棄在原處的楚婉,可那一雙雙在暗地裡監視著他的眼睛,又讓他不能回首,深恐將會害了她,他雖無情,但對像絕不是她,他不是負心之人。

    但他,還是不能說。

    只要知道她還好好的活在這片天際下,他會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現在他卻連半點消息也沒有,更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安然無恙,這要教他怎麼定心?又教他怎麼繼續走下去?

    暗夜裡一陣風動,來得突然的風勢轉眼間吹熄九盞蓮花燈,令心戀難捨的朵湛忍不住伸出手想抵擋風勢。

    「楚婉」

    「王爺,」陽炎邊嚷邊跑進寶殿裡,而在他身後,也跟著一個夜半不睡的冷天色。

    朵湛瞬間沉下了瞼,揮去所有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也收回他忘情的模樣,不讓外人看出他內、心的任何動靜和波瀾,當他再度抬起頭來時,他又成了那個看似放下一切,卻無人能懂的襄王朵湛。

    「收到了什麼消息?」他站起身,順手拂了佛衣袖,漫不經心地問著猶氣喘吁吁的陽炎。

    「聖上下了詔,希望你打消出家的念頭入朝為官,聖上已經為你在尚書省隸下工部安插了職位,近日內你就得走馬上任。」

    「知道了。」一抹等候已久的笑意隱隱出現在他的唇邊,一掃先前他心中的煩憂。

    不准他剃度?企合他意,他本來還找不到理由可以避掉呢,還好就在差點要弄假成真的這當口上,有這道來的正是時候的聖旨在,這下子,他總算找到理由可以走出這座鎖住他腳步的天王寺。

    陽炎愈想愈覺得古怪,「你要答應?」他向來不是拒絕為官的嗎?以前無論聖上再怎麼叫他入朝,他就是全盤拒絕,怎麼這一次他卻改了心性?

    他聳聳肩,「聖旨不是下來了嗎?」

    「慢著!」冷天色高高舉起一掌大聲喊停,「在你作任何決定之前請先讓我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朵湛好笑地看著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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