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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文 / 綠痕

    「噴噴,居然射偏了。」悠悠哉哉半躺在長椅上的霍韃,揚起一手遮著刺眼的陽光,邊對發箭後的成果喃聲抱怨。

    「再試試手氣?」一隻潔白的柔葵拈來一柄長箭,將它遞至他的面前。

    「好主意。」霍韃側首看了體己的冷鳳樓一眼,不客氣地咧出一抹笑,接過箭隨即再度轉身搭上。

    遭人一箭射穿朝帽的獨孤冉,氣急敗壞地在桅竿之間四處藏躲。

    「霍韃!」他不是待在南蠻嗎?為什麼會跑到南海來?難道他又擴張疆域的版圖,也將南海納入他的鎮守範圍內了?

    「別動別動……」又拿來一箭的霍韃,瞄準的箭尖跟著他四處晃動,「我希望能拿得完整一點。」要是一個不小心射壤那就糟了,他的巫師可不收有瑕疵的次級品。

    由於兩船緊連靠在一起,而霍韃的嗓門又夠大,因此獨孤再將他話裡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不明白,霍韃怎會突然出現在此,更不敢相信這個野蠻人,居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剌刺地把他的命拿來玩。

    「你竟敢對我這麼做!」躲得不夠快,繫在肩上的外衫穗結,在轉瞬間被射穿落地,使得整件朝服也隨之自他的身上溜了下來,深感辱蔑的獨孤冉漲紅了一張瞼,停下來張大了嘴朝他咆吼。

    「再來一箭。」霍韃兩眼霎時瞇成一道細縫,坐直了身子,大掌朝身後攤了攤。

    冷鳳樓頂著一張冷冷的玉容問:「還不夠?」他是真想射死獨孤冉才甘心嗎?

    「他不是問我敢不敢?」他揚掌一把摟近她,唇懸在她的芳唇不到兩寸的距離前,對她輕呵著熱氣,「不好好回答他一下怎麼行?」

    她一手捂上他的嘴,一手扳開他爬上來的大掌,再轉身交給他一柄箭,然後與他拉開一個間距,動作例落一氣呵成。

    他滿是惋惜地盯著她在陽光下看來鮮嫩欲滴的芳唇一會,挫敗地轉身拉滿弓,把獨孤與當成出氣對象。

    愈瞄愈精確的霍韃,當他以銳利的箭鋒劃過獨孤冉的頸綠,留下一道長曳的血痕時,獨孤冉才更正的明白霍韃並不是在玩樂,霍韃是真的想取他的性命。

    「住手!」獨孤冉緊抱著可抵擋的桅竿朝他大喊,「即使你身為皇子,但行刺國舅依然是死罪!」

    霍韃甩著發,狂囂地朝他笑,「那又怎樣?」連續暗殺兩名皇子,不也是死罪?一次抵兩次,他還很不夠本呢。

    「護……護駕!」獨孤冉在他又轉身去找箭時,慌慌張張地想躲進船上已被對面那些大炮嚇得兵荒馬亂的人群裡。

    被冷落在一旁的商船,船上所有原本都在備戰的人馬,此時眾人的腳跟皆定立在船板上,動也不動地看著眼前亂七八糟的景象,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讓他們全都忘了他們千里迢迢趕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就著陽光在海面上反射的刺目光影,頓愣了很久的懷熾,才勉強認出遠處那個頂著一頭被海風吹得散亂的長髮,一腳跨站在船舷上,衣衫不整袒露著精壯的胸膛,拿著筋只瞄準獨孤冉一人肆無忌憚亂射的那傢伙,好像就是他八百年沒見,且惡名昭彰的親手足兄弟。

    「三……三哥?」幾年不見,他怎麼變得更瘋了?

    「先別管霍韃了,在船沉之前,看情形他還會跟獨孤冉磨很久。」冷天海頭一個回過神來,拉著懷熾走向船上擱放的小舟,「咱們趁現在快點去搶人。」

    趁著獨孤再忙著逃命,和船上原本看守著她的人急去護駕,堤邑在一片慌亂中悄悄退至船邊。

    低首看著底下波濤蕩漾的海面,想趁亂離開的堤邑,勇氣迅即流失了一半,尤其這種高度,更是令她不禁感到害怕,於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她,只能無措地站在船邊不知該怎麼辦。

    「跳下來」在三船大亂時,已乘著小舟前來的懷熾,在掌舵的冷天海和一名親衛合力將小舟穩當地挨靠停妥在船畔後,站在船頭朝她張開雙臂。

    堤邑旋過身,難以相信她逃避千里的懷熾,就站在她的下方,用他曾接她下牆的姿態等待著她。

    總在她午夜夢迥時出現在耳畔的話語,在她怔然無語時,再一次清楚地傳送她的耳底,喚醒她所有壓抑的情悻。

    「我會接著你。」

    眼眶有些一灼燙,她以袖掩著嘴,強忍著心底那份無可遏止的龐大思念。

    啊,依然是他。

    他沒變,他依然是她從前的懷熾。

    回憶霎時滲透她的心房,那個在天際掛滿火樹銀花,湖面上吹來悠悠的香氣,令她難以忘懷的夜晚,她還小心地保存在心底最深處,而那時他將她包圍在他的小世界裡,他眼底的情不自禁,也還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裡。

    她還記得,那時他的眼眸就和現在一樣,她也記得她願冒風險出門,就是為了想親近他這雙看來甚是溫柔的眸子,更記得,在頭一次樓進他的懷抱時,心滿意足地覺得,他的那片胸膛就是她此生的歸屬。

    她的歸屬來迎接她了,再一次地把她所有的傾心和最初的思慕給帶來了。這個男人,是她曾極力想要離開的,可是在離開後,又無時無刻不在盼望和思念的煎熬中度過,令她幾乎要恨起自己的軟弱,也恨起自己那顆明知要捨,卻還是依依難捨的芳心。

    努力壓抑住潰堤的思念,堤邑汲著淚,衣衫被海風吹得像是一雙高揚的羽翅!她低首看著他,很想,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一切都重新來過,可是,她不知她的歸屬是否還依舊存在,他是否還會敞開懷抱再一次地擁抱她,是否又會突然改變,讓她再次陷入兩面為難。

    她沒有再一次踏入混著瑰麗和陰暗的夢境裡的勇氣。

    等待了半天卻沒見她有絲毫的動靜,深怕她不願歸來的懷熾,在看見她身後翻飛的衣衫時,令他想到了他的羽衣仙子,猛然地,他把心一橫,在冷天海來不及阻止下,縱身躍進海裡,拍來的浪濤很快便淹沒了他。

    「懷熾,」堤邑心慌地俯在船邊大叫,用力揮開眼底的淚霧,拚命在湛藍的海水裡尋找他的身影。

    冷天海不可思議地繞高了眉,「不會吧?」懷熾不是泅水能手嗎?怎麼一下去……就不上來了?他是在搞什麼鬼?

    可是時間不斷逝去,冷天海在懷熾久未浮上海面時,頓時撤走了心中的懷疑也慌亂了起來,馬上扔去腰間的佩劍和脫下身上的外衫,打算下海救人。

    一抹自高處墜落的纖細人影,在冷天海的面前拍擊起一朵漣漪似的浪花,同時也止住了他的動作。

    他臉色頓時顯得更加青慘,不斷扭頭左看右看。

    「連你也……」她不是旱鴨子嗎?上回她還差點死在府裡的小湖中,她、她……怎麼也跳下去了?現在他是要先救哪一個?

    波動的海濤底下,燦陽的光線化為一束束的發光體,極其優雅地在水晶世界中舞動著,因想救懷熾而跳海的堤邑,在直墜下海後才憶起自己不會游水,因此她此刻並沒有機會去欣賞眼前的美景,她正合著眼兩手緊掩著口鼻,無助地任自己的身軀往下沉,但就在她感到自己快窒息時,一雙健臂忽地拉提著她的腰肢,直帶著她朝明亮的海面浮去。

    浮出海面後,大量新鮮的空氣灌進她的肺葉裡,還睜不開眼的她,感覺有人一手圈著她的腰身,在她的身後,還有一隻大掌溫柔地拍撫著她讓她順過氣來,但這身軀貼合的感覺、這溫柔的氣息太過熟悉,就像是……她迅即睜開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近在眼前的懷熾。

    懷熾一手撥開她附在頰上的發,穩穩地撐持著她浮在海面上,在他的唇畔有著止不住的微笑。

    「明知自己不會游水,你還是跳下來了。」他就知道,她還是愛他的。

    「你、你……」被他也被自己嚇得六神無主的堤邑,結巴地瞪著他的一臉沒事樣。

    懷熾拉著她將她更貼近自己,低首靠在她的耳際請求。

    「跟我回去吧。」如果說失去是一種最傷人的方式,那麼,她已經傷他好幾回且得到了徹骨的疼痛,而這也到了他最大的限度,再失去她一次,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那個完整的懷熾。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就是為了不想再見到那些……」堤邑想推開他的懷抱,可又怕會掉下去溺水。

    「我明白。」他的眼眸迅即來到她的面前,緊緊跟隨著她的眸子。

    他明白?他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身子沉浸在海中起起伏伏的,堤邑的心也有些起伏不定,隔在他們兩眼之間不斷蕩漾的浪花,讓她有些看不清他,因為,她在他的眼底看見了她往日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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