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奔月

第9頁 文 / 綠痕

    從未領受過的溫柔來得太快,令他不知所措,但她凝睇他的眼眸將她的情意寫得那麼分明,連藏也不藏,就這般坦坦剔透地呈現在他的眼前,想逃的慾望在他的腦海裡逐漸成形,但他卻挪不開腳步。

    每每想要遠離她一些,但他的心卻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一點,即使他已有一陣子沒有見到這張容顏,也認為她應當和那些出現在他生命裡的人,不會有什麼不同,可是他卻發現,近來,每當輾轉反側夜不成眠的時分,他會想起她在紫籐花叢間消生生的模樣;當他點燃桌案上的燈火,攤開詩文卷冊時,他會想像著文采非凡的她,是否也在這樣的夜裡埋首在書冊間,執筆舞文或是挽袖弄墨。

    他不曾這般想念過一個人,為了這個念頭,他感到害怕。

    天際漫下細雪,仔細看來,是湖岸旁紛飛的落花,白蜇的花瓣在紅融的火光映照下,似雪,也似淚,而他的心,就像是漫天流離失所的花瓣四處翻飛,怎麼也尋不回原位安棲,不由自主地朝她而去。

    風兒吹來,在地上掀起陣陣碎花細浪,感覺她有些顫抖,他將她拉進懷裡,揚起外氅,與她一同遮在裡頭,抬首靜看漫天的落花。

    堤邑軟嫩的身子輕輕貼近他,倚靠他的姿態,是那麼自然,那銀鈐似的笑音,芙蓉般的面容,他無法抗拒。

    緩緩地,懷熾傾身向她,她揚起螓首來!怔看著他的眼瞳,感覺他似是呵護的吻,沒預兆地落在她的唇上,她沒有反對,只是悄然地閉上眼睫,而後他扔去了外氅,以雙臂將她擁緊,無視於週遭有多少人可能在探看,在心旌蕩馳之際,他不想與她割捨開來,只想珍藏住此刻的她。

    沉淪在她芳靡的氣息裡,懷熾告訴自己,或許他不懂得什麼是愛,但他並不想傷害她,他相信,他也不會傷害她。

    第三章

    雅王大婚,甚是疼愛雅王的聖上,自是發帖全朝文武百官,也不管在那些一官員裡,真正想喜賀這樁親事的人究竟有多少,而存著看好戲意味的人又有多少。

    在歷經聖上與束宮娘娘點親、皇家婚典、宗廟入譜、朝中賀宴後,忙了整整三日的懷熾,終於有機會把剛過門的妻子帶回雅王府,繼續接受冷天海安排在府內,為最後一波來祝賀的朝臣們而辦的喜筵。

    而在這夜,已在臉上硬擠了三日笑臉的懷熾,此刻瞼上的笑意卻不似這三日來得輕鬆瀟灑,反而顯得僵硬得很,而他也可能是有史以來瞼色最為難看的新郎官。

    與懷熾並肩高坐在王位上,垂蓋著遮面紅繡巾的堤邑,並不知曉這日的婚宴又是來了哪些人,但張目四望,對下頭賓客一目瞭然的懷熾,所有的好心情全被今晚的來者給消磨殆盡,令他覺得胸坎有些悶鬱,某種不知名也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野火,正在他的心頭燎燒。

    宴殿遠處,不請出自來的獨孤冉,此刻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全身紅艷似火的堤邑直瞧,即使見不著佳人的芳容,獨孤冉仍是滿意地欣賞著她的風情,在他的嘴角還揚起一抹大刺刺的笑意。

    但他的笑意很快就被另一陣視線所驚擾,抬眼看去,是雙目帶刺的懷熾,而他臉上的笑意,也因懷熾那看來似要殺人的眼神而消失了一半。

    以眼神驅趕了獨孤冉放肆的目光後,下意識地,懷熾將提邑的小手握得更牢,彷若要向所有人召告什麼似地,顧不得這是什麼場合,就是不肯放開他身邊的堤邑,恨不能快點結束這磨人修性的喜筵。

    「懷熾?」堤邑傾身靠近他,小聲地在他身邊喚。

    「嗯?」忙著防人的懷熾沒注意到自已做了什麼舉動。

    「你弄疼我了。」她輕聲地提醒,並試著把被他緊握得泛疼的柔黃抽出來。

    「抱歉。」他連忙放鬆掌指,覺得她的聲音聽來有些疲憊,「累了嗎?」

    堤邑已經無法掩飾,「又坐了一日,是很累。」前三日的大婚就已經夠折騰人了,想到她又要在這裡挨坐一晚,她就覺得這又是場漫長的酷刑。

    懷熾抬手招來隨侍在側的潤兒,「先帶王妃進去歇息,這裡由我一人來便成了。」

    「是。」

    「天海。」堤邑一走,懷熾便馬上找人算帳,「你有沒有照我開的帖子邀客?」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在他的宴帖上,根本就不該出現獨孤冉這傢伙,而那些西內還有東內的人,也不在他的邀宴範圍內。

    「全照你說的辦了。」早就知道懷熾一定會來跟他秋後算帳,只是沒想到懷熾會這麼早就翻臉。

    他冷眼直掃向客席間,「那為什麼宴上有這一群不速之客?」

    冷天海無奈地攤著兩掌,「是他們自個兒硬是要來,我攔不住」那些人裡,有的是皇親,有的是國戚,他憑什麼不准人家來喝喜酒?

    「把他們轟出去。」他不假思索,直接就想把那些會讓他腹內無明火悶燒的人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不行。」冷天海卻沒得商量地向他搖首,「我不管你這回是在燒哪門子的悶火,總之一句話,我得保住你的顏面。」懷熾是可以不管一切,但他還得篇懷熾保留點名聲,免得懷熾日後難做人。

    緊握著雙拳,懷熾更是鐵青著一張臉,也不管他這種瞼色根本就不適合出現在這場合。

    顏面?他在乎的不是他的顏面,他所在乎的是,為何只要有獨孤冉出現,他就抑止不住腹內的那把問火。

    在今日,陶醉在堤邑一身新嫁娘風情裡的人,不應當是他嗎?為何人都已過了他的門,也在宗譜裡入了籍,但獨孤冉的神色還是那麼不肯放棄?而他,又為何要因此而感到惱怒?

    究竟是為了什麼,所以他今日這麼不像自己,反覺得自己像個陌生人似的,從未見過自己如此失態的一面?是因為在乎嗎?而他又是在乎著什麼?他一點也不喜歡把自己投身進那些解也解不開的謎團中。

    坐在宴席上冷眼旁觀的舒河,在推究了懷熾的表情,和四下官員們神貌各異的面容後,心裡只覺得宴無好宴,其它的皇兄弟們不來參加這場婚宴,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真是的」他舉著酒盅頻頻搖首歎息,「連喝盅喜酒都不得安寧。」要是懷熾再不收斂點,搞不好等一下東西南三內的戰事,就要在這裡提前開打了,而他,很可能就是等會要幫懷熾收爛攤子的人。

    就在懷熾又板起一張冷臉,陰森地瞪起又用眼神跟他叫囂的獨孤冉時,收到手下傳來消息的冷天海,不動聲色地以肘輕觸懷熾,並飛快地將一張字條塞進他的掌心裡。

    懷熾揭開字條,看了後,又變了一張臉。

    「王爺?」冷天海不解地盯著他那雙漾出鬥爭神采的眼眸。

    他淡淡輕述,「東內有動作了。」不出所料,不甘就這麼損失堤邑的東內,馬上又做了一件可以扳回來的事以彌補損失。

    「做了什麼?」

    他面無表情地撕碎那張字條,「他們想在我成親之後,就用我大婚的借口要我遠離朝政一段時日。」想用這個方法把他趕得遠遠的,然後再加些理由讓他再也回不到廟堂上?

    「那……」雖然明知是種手段,但這手段很合情合理,可就不知懷熾肯不肯就此低頭。

    懷熾冷冷低笑,「我是他們能擺佈的嗎?」

    冷天海緊鎖著眉心,「可是王妃她……」他又要披掛上陣?那他的嬌妻該怎麼辦?就這麼讓她被冷落空閨嗎?

    「她怎麼樣?」朝爭的事與堤邑何關?

    「你難道不想在大婚後先暫時在府裡伴著王妃嗎?」冷天海相當贊同東內那些人的這項提議,也認篇他是該暫時放下朝爭,先把心思放在剛過門的王妃身上。懷熾頓愣了半晌,好半天,他才想起他的生命已經變得不同了。

    在成了親之後,他不再只是一個人,在他的身後還有個娓邑,他不能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朝事上,也不能再像過去那般的自由隨性,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去顧忌任何人的感受。

    可是,他還沒有辦法適應這種改變,而他也不知道,他該如何去面對那個柔情四溢的堤邑。

    在他的心中,他是把朝中的事和堤邑分得很開的,有陣子,他甚至忘了當初告訴舒河他要娶堤邑的理由,他也忘了堤邑已經走進他的遊戲裡來,成了他手中的一枚弈子,一枚用來打擊東內的弈子。可是現在,他並不想讓她知道他在朝中的另外一面,更不想讓她知道那些即將發生的風雨,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想要就這麼永遠瞞著她。

    「我……」他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就只能這麼懸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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