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宮變

第15頁 文 / 綠痕

    「老百姓?」他不敢期望地揚首淡笑,「容得我選嗎?」從他出世就是太子,這身份並不是他主動求得的,可是他又沒有別的機會來做選擇。

    「你雖然不能選擇,但你至少能為你自己做些什麼,最起碼,你可以確保你的安危。」望著他臉上那份沒有笑意的笑,那嫣索性以素指直指著他的眉心,「你每天處理國務,滿腦子除了百姓黎民、國運政局外別無他物,只是你想遍了天下,你可曾?自己著想過?在你治國之前,你應該先治好你自已。」

    臥桑不語地盯著她那雙憂心的眼眸,好半天,他才沙啞地?口。

    「我該?我自己著想些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點、安心一點,而不是把什麼都往肚裡藏,常在嘴邊掛著那種敷衍的笑。」最常在他臉上看見的表情就是笑容,但他除了笑容之外,很少有另一種表情出現在眾人的眼前,而他的笑,多半都是不真誠的。

    在她的身上,臥桑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她像從前的他,有話直說、直往前走不顧慮後頭,一雙眼總是能看進人們最想隱藏的深處。只是日日累積的歲月改變了從前的他,在他生活中紛紛擾擾的人事物也逼著他去改變,直到有天醒來,他才察覺,他開始在臉上掛著敷衍掩飾的笑,他已不再是那個他熟悉的自己,而那個年少時的自己,也已在歲月的軌?中變了樣。

    現在的他,既是太子又是攝政王,只要他張開雙手,他便能坐擁天下,可是當他握緊雙手時,他的掌心卻是空虛如昔,他的靈魂是如此的空洞和陌生,它陌生得讓他連自己也不認識,只是他一直藏得很好、壓得很深,因此那一聲聲來自他心底深處的歎息,沒人聽得到、沒人看得見,漸漸的,他遺忘了它,抑或者,是他親自把那些歎息給掩埋在記憶裡。

    但在這日,有人聽見了,將那些歎息釋放了出來,並陪著他一塊正視他自己,讓他看見那遺失已久的歎息,和他一直關在心底的小小願望,它們一直都停靠在記憶的扉頁上等待著他的回首。

    他回過神,格外用心地以眼描繪著眼前的她,忽地覺得,她從沒像此刻這麼耀眼過,穿過樹梢映在她身上的日光,讓她整個人燦亮亮的,像一束晶瑩的發光體,又像是他迷茫滄海中的明燈。

    「臥桑?」那嫣伸手推推他,對他不言不語,且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的眼神有些納悶。

    臥桑隨即掩去所有的心思朝她微微一笑,一手指向林外,「我聽到了馬蹄聲,也許是司棋帶人來了。」

    她站起身為首望去,果然看見在山頭的另一邊正漫起塵煙,看似有人正朝他們這個方向前來。

    「回宮後我就叫離蕭加強戒備,你這人的心太軟又大沒警戒心了,不幫你多留神點不行。」再不多幫他看著點小命,說不定有天他就會遇上一個能夠行刺成功的刺客。

    聆聽著她的自言自語,臥桑在她舉步欲走出林子去找司棋前,一掌覆上她的柔荑,並緩緩將它緊握。

    「怎……怎麼了?」她怔了一會,感覺他的體溫正從他的掌心裡傳上她的身軀。

    「你似乎很介意刺客行刺我一事。」他慢條斯理地將她拉回自己面前,溫熱的氣息淺淺地拂過她的面頰。

    「我當然介意,你是……」她不經意地對上他的俊眸,聲音驀地緊縮在喉間。

    他富饒興味地靠得她更近,「是什麼?」

    順著他拂面的鼻息,陌生的怔顫爬上那嫣的每一寸知覺,她幾乎不敢迎視他那炫惑迷離的眼瞳,不願承認,當他用此等神態瞅著她瞧時,那感覺太佻惑了,幾乎令人不克自持。

    「你是料俏的未婚夫婿。」她猶豫了半晌才將話擠出口,忍不住在他的視線下偏過芳頰,「你若出了什麼事,那料俏往後要怎麼辦?」

    臥桑欺靠至她的面前,並挪出一指將她勾回來,「你會這麼關心我,就只是因為和料俏姊妹情深的關係?」

    不要問她,不要問她這種連她也答不上來的問題。

    料俏的身影在她心底來來去去,一聲聲喚她表姊的模樣,在在提醒著她的身份,可是臥桑的身影卻也日漸扎根至她的心底,不但驅散了料俏的影子,還更一步地佔據她的心房盤巖不動,即使她有心想將不該存在的他連根拔起,但她所扯出的,卻是一團難理的情結。

    不該的,她不該有這種想法……她不願對不起任何人。

    「沒有別的原因嗎?」臥桑微偏著面頰凝眸著她,伸手挑起她一綹烏黑柔軟的發,將修長的指尖纏繞在其中。

    那嫣淡淡地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風中沁涼的冷意夾雜在他的氣息裡,這感覺雖是那麼纏綿多情,可是卻不是屬於她的。

    「沒有。」她?手抽開自己的髮絲,正正地看進他的眼眸深處不再逃避。

    他一點也不感挫折,反而信誓旦旦的對她笑道:「你會有的。」

    ···································2「為什麼來追我的人不是臥桑反而是離蕭?」

    料俏氣憤地拍著桌面,但坐在對面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的那嫣,只是專心地打量著料俏異常紅艷的臉龐,並再度在心中計算了一下現在是夜闌幾更的時辰。

    由天黑時分回宮到四下無聲的靜夜,折騰了一天的那嫣,到現在還遲遲無法歇息的原因,就是因為料俏不斷在向她抱怨臥桑,但她並沒有很清楚地去記住料俏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料俏似乎是變了,而她也大約知道,能夠讓料俏這麼不尋常的人是誰。

    「臥桑說什麼也是我的未婚夫婿,他竟連救都不敢救我,反而叫離蕭來?」料俏繼續?離蕭打抱不平。「你知道離蕭?了救我有多冒險嗎?他那種不要命的追法,差點把我嚇掉半條命!」

    暗自在心中得到一個結論的那嫣,在她叨念完一個空檔後,立刻捉住機會冷不防地問向她。

    「你這是在抱怨?」她從來沒看過料俏抱怨得這麼快樂的,這讓她忍不住想要試探一下。

    「是啊。」料俏用力的點點頭。

    她再更進一步地追問:「為什麼我不覺得你這表情像是在抱怨,反倒像是暗自竊喜?」

    「誰、誰說我暗自竊喜?」料俏火速燒紅了臉頰,音調也變得結結巴巴,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神情,盡露在她的眼底。

    老天,她說中了……與料俏截然不同的,那嫣的嬌容無法克制地變得雪白,像一隻褪色的蝶。

    倘若料俏愛上了離蕭,那個好性子好脾氣的太子,總是對每個人微笑的男子,他要怎麼辦?料俏能進宮來,當初全是因臥桑在眾人反對下執意欲選她?妃,如今,料俏的心卻戀上了別人,而且還是臥桑隨侍在側的侍中,這叫臥桑情何以堪?

    可是在她的心底,又有一道小小的聲音,不受她控制地在對她說著這樣也好,或許這樣是最好的。

    女蘿托喬木,料俏愛其所愛,芳心有所依托,這不是很好嗎?反正誰也不知那個待料俏如兄妹的臥桑,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此一來,在臥桑的心版上,或許多了個可容納另一人的空間……猛然察覺自己思及至此,那嫣不禁震驚地倒吸口氣,強烈憎厭自己的感覺揮之不去。她怎會有這種荒唐卑鄙的想法?她希望臥桑的心能收容的人是誰?

    料俏怯怯地拉著她的衣袖,「表……表姊……」

    「怎麼了?」那嫣抹抹瞼,試著把自己的情緒壓下來,方回過頭,卻發現料俏的小臉上盛滿了恐懼。

    「那個聲音又來了……」光顧著抱怨臥桑,她都忘了夜已經這麼深了,又是那個怪聲出現的時分。

    她安慰地拍拍料俏的肩,側耳細聽那她向來只能聽人轉述,自己卻從未有緣一會的怪音,當她閉上眼時,果然在寂靜無聲的房裡聽見了一道似自遠處傳來的微弱敲打聲。

    「別怕,我去把他找出來。」不管那道聲音的來源是什麼,她不能再讓它繼續這樣把料俏嚇得夜不安眠不去。

    「等等我……」料俏在她去拿來一隻燈籠循著聲音移動腳步時,慌忙地跟上她。

    叮叮咚咚的聲音,不仔細聽還真的聽不見,那嫣無聲地挪動步伐,在幽暗的宮裡來回穿梭地尋找著音源。寥無人聲的宮廊上,只有幾盞幽幽的宮燈依然明亮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音律在黑暗中隱隱傳來,不一會又消失,讓她們還未找出到底是從哪傳出的聲音前,已迷途在被黑暗吞噬的太極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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