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綠痕
眾人還來不及看清那支箭是如何發射而出,原本已插在箭靶紅心處的箭,即被新射出的箭從中剖成兩半。
在眾人的驚歎聲中,胭脂將大弓往身後的校尉身上一扔,隨手再拿起一柄長槍,一個縱身旋飛回舞,將手中的長槍破空拋射出去,直穿過吊在線上的三枚鐵環,正中槍靶,而三枚鐵環卻是文風未動,未被射來的長槍碰到半分。
一身紅色軍服的胭脂不似普通的女子身著細紗裳、發上插著珠花或金簪,也不娉娉嫪嫪地輕移蓮步,相反地,她的舉手投足間,全是十足十的軍人架勢。
軍帽將她的容顏遮去了大半,不十分貼身的軍服也不能完全顯露出她窈窕的身姿,但在全都身著黑色軍服的營中,她仍是格外的耀眼與美麗,每個望著她的男人在欽佩她的武藝之際,皆對她心醉神迷、傾心不已;因為……因為她是整個軍營中唯一的女人,萬片綠葉中獨一無二的紅花,同時也是他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人!
胭脂娟麗秀艷的俏臉上,兩道新月般的細眉,在那票男人癡迷的眼神中微微細蹙,並對那一聲聲讚歎和惋惜反感不已。
她很明白,這些人在讚歎她的武技,而惋惜的,是她的性別。
軍中的每個人,都認為她該人如其名地做個大家閨秀,或是會鶯聲燕語、柔婉撒嬌的姑娘家,整天窩在繡閣裡刺刺繡、種種花、養養鳥,而不該是個武藝樣樣精通的女將軍,不該來到這個地方擔任軍職。
女人,就不可以當將軍嗎?
胭脂拭去了額問的汗水,腳跟一轉,正眼迎上那一群正以愛慕的眼神望著她的男人們。
又用這種眼神看她?他們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她這個將軍的存在?她現在的身份是他們的上司、他們的頭頭,不是讓他們亂放愛意的對象!莫非是她立下的軍威不夠嚴,所以他們還敢有這種想法?
胭脂瞇起美麗的杏眼,一一將那些朝她放送過來的眼神瞪了回去;她兩手環著胸,揚高弧度優美的下巴,讓那些陶醉不已的男人們趕緊在她發火之前清醒過來。
她不容轉圜的下令,「剛才我所示範的箭法、槍法,全都得給我學成,三日之後驗收!」剛才她示範了半夭,這些人八成沒將她的技巧給看進去;她有心教而他們沒心學,她有得是方法讓他們知道後悔?
「三日?」驚怪抱怨的叫聲像一波波的浪潮,在那些只專心看美人的男人們之間傳開來。
胭脂柳眉微揚,一手不客氣地指著遠處軍營的大門,「不合格者,準備收拾包袱滾回老家去,少留在軍中丟我的臉!」敢抱怨?她都還沒抱怨這些手下一個比一個差,一個比一個不成才呢!
「是……」被人拿飯碗威脅,一票大男人們只好委屈兮兮地低下頭纖悔。
胭脂被太陽曬得通體發熱香汗淋漓,不打算再陪著這群沒一個比她強的男人們練武,轉過身對一直站在她後頭的校尉交代,「這裡交給你了,我先回帳。」
「將軍慢走。」校尉恭謹地向她行禮致意,彎著身恭送她回帳休息。
從校場走回自己的帳內,胭脂一進帳便迫不及待地扯掉頭上的將軍帽,拉開身上厚重的軍裝,洗淨滿是塵土的臉龐並擦淨四肢後,換上較簡便的官服,才長吐了一口氣,放鬆地坐在桌案前。
舒服多了……胭脂倚在桌案前杏眸微閉,舒適地享受這一刻。
那一身厚重的軍裝,每日都將她綁得喘不過氣來,但在軍中不穿又不行,她只好一直忍著,在每天的操練過後才能讓自己舒服些。類似這種不便的小問題很多,而她寧願讓自己難受也不願啟口,因為她要在眾人面前當一個將軍,而不是一名需要人幫助的弱女子,她若有個什麼舉措失當,那個隨時等著捉她小辮子的韋駒,一定又會去向他的老爹元帥韋靖元告狀,好藉機撤去她的軍職。
一想到那兩個姓韋的父子,胭脂馬上睜開眼重振精神,將桌上待她批閱的軍件移來,一件一件細看著。
最反對她入虎騎營,也最反對由一個女人來當將軍的,就是韋氏父子,而他們兩人,也正是她決心要入伍從軍的起因。
這一座與虎步營地位相等的虎騎營,乃是京城一防外敵二防民反的重要大營,握有的兵力佔全國的四分之一,朝中的每個武將,有誰不想當上這座軍營的元帥?
就算是只能來這裡做個武官,也有許多鼎鼎大名的武將願意紆尊降貴地來此。只可惜虎騎營裡元帥的名額只有一名,而將軍的名額也只有兩名,因此想進此營當官,除了自己的真材實料之外,就只能攀關係、走後門。
攀關係、走後門這一招,韋氏父子運用得很好;為了能進入這個虎騎營,他們不但巴結了許多皇親國戚,還不惜設計誣陷這座營上一任的元帥——她的父親。
她父親的元帥位置,是被工放心計的韋靖元硬生生的拉下來的。韋靖元靠著自己在朝中的勢力,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她父親頭上,沒有經過重審,沒能讓她父親向皇上親奏辯白,就這樣被撤去了軍職,改立韋靖元為元帥,並任韋靖元之子韋駒為僅次於元帥與將軍之下的參軍。
突然遭逢這種打擊,她的父親為此消沉了許久,本還想再向朝廷上奏還他清白,可是一場小風寒就讓她父親撒手歸西,再也沒法子回來他效命了一生的軍營。
她的父親是回不來軍營了,但出生在軍人世家的她正當芳華,則是有機會來這個虎騎營代她的父親從軍,完成他老人家繼續盡忠報國的心願。
但沒有權勢的她根本無法如韋靖元他們那般入虎步營與虎騎營當官,兩另外一個能入營的方法,就是一路考進來。
武人的科考不似文人,文人是在筆下作文章,而武人們,就得靠自己的拳腳功夫。先由鄉試、省試考出個小小的武令,再由武令的身份參加武舉人的選試,若有了武舉人的資格,才能再考武狀元,只要考上了武狀元,便能擁有朝中武官也沒有的資格——第一優先選擇職務與軍營。
當年她在父親和府中武師嚴格的調教下,才十六歲就已在涼州打遍無敵手,威名遠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各式武器在她手中運用起來皆爛熟得很,見識過她武藝的人莫不豎起拇指稱讚,甚至她父親在朝中的友人,還有心將她推舉出去從軍,當大唐開國以來第一位女軍人。
在父親過世後,她親自找上了父親在朝中的故人,任職於虎步營的元帥莫頂天,向他說明入伍從軍的心願,並由莫頂天向上保舉,希望皇上能讓她以武舉人的身份,拋開男女之見,讓她破格參加武狀元的選試。
軍中是男人的世界,一個姑娘家也想從軍?
當朝的武官們在朝上初初聽到莫頂天向皇帝的保舉,都笑得前俯後仰,當莫頂天是異想天開,皇帝也被逗得開懷大笑。但莫頂天卻摘下了他虎步營元帥的頂戴,以他的軍位做為賭注再次向皇帝保舉,把朝中所有人都嚇得啞口無言。因為莫頂天的身份不比其他武將,他可是統率全國四分之一軍力的沙場戰將。當時皇帝也結實地被嚇了一大跳,不得不重新考量莫頂天的話,最後還是應允了莫頂天,姑且讓她以武舉人的身份去試考武狀元。
而她並沒有辜負莫頂天拚著前途不要的苦心,在武狀元大會上,以紮實的武功踢掉了所有和她搶武狀元的男人們,讓在場觀試的武官們都愣掉了下巴。
頭上頂著新科武狀元的頂戴,她在皇帝論功行賞分配職位時,什麼地方都不要,獨獨要求皇帝准許她這個武狀元去虎騎營。
由於虎騎營元帥的位置已被韋靖元佔去,她便退而求其次地要求當虎騎管的第二重將——左右將軍中的其中一名。當年虎騎管的右將軍已然年邁正打算辭官歸田,皇帝便將她封為右將軍,讓她來到她父親生前所統率的虎騎營裡當女將軍。
可是到了虎騎營後,胭脂就沒那麼順利了。
虎騎營裡,不只韋靖元這個元帥看她不順眼,全管裡的男人也沒人當她是將軍,而韋靖元也刻意將她這個身負重職的將軍冷凍在一旁,不但不叫她上場征戰,還天天只讓她留在營裡批閱公文,任眾人恥笑她是個有名無實的假將軍,把她當成美人供在將軍帳裡接受眾人的朝聖。
直到某日,韋靖元奉了聖令受詔上京,偏偏在此時敵人來襲,而左將軍又重病在床,只會靠老子勢力的韋駒在那時也慌得沒有半點主張,頓時整座虎騎營人心慌亂,不知該如何應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