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沒錯,我在生氣。」俏目輕瞟,大有「本姑娘就是生氣,要不你想怎樣?」的挑釁意味。
「原因在我?」
「就是你。」她說得老實。
「可否告知?」
「為何要?」別開臉、轉過身,她就是不說。
曲翔集為難地聳肩,雙手一攤。「總不能安我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吧?好歹讓我知道自己是怎麼冒犯了你才好道歉哪!」
「還不知道誰對誰錯就搶著道歉?」這個人只會作表面功夫。季千回做出近日觀察的結論。「曲翔集,你倒也真會做人呵!」
曲翔集聞言一驚,在眨眼之間便借由開口說話掩去訝異。「有錯就要道歉,這是理所當然。」她看出了什麼?
「是嗎?」她別具深意地一瞥。一路上不會無聊了呵,這人也許是深藏若虛吶,有意思!「就照你說的,我們到那兒休息吧!」
「呃?」沒頭沒尾的火氣,也沒頭沒尾地消逝,搞得他一頭霧水。
來到平坦處,季千回才正要坐下,曲翔集卻阻止她的動作。
「怎麼?」
「這地上沙塵多,你這身行頭會弄髒的。」說話的同時,他已解下外衫。
「你作啥?」
將長衫鋪在地上,曲翔集持棍起身。「這樣就成了,請吧!」
說話時抬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竟見月下一株牡丹盈盈含笑,忒是懾人心魂,不蕩漾也難。
「你真是怪人。」美目流轉,似是含笑,亦有不解,但卻更美,美得令人神顛魂倒,令人怦然心動。
雷京,當今朝廷帝都所在,位居江北中心地帶,自都城位居冀北的天恩皇朝於末代帝王洪祥十五年因四郡群起推翻江山易主後,後繼之朝承天王朝皇帝登基後,即刻下旨將都城向西南遷至雷京,使得雷京在短短一、兩年間成為權貴商賈文人武才薈萃之地,繁華盛況尤似江南蘇杭。
曲翔集與季千回兩人自南熏門入城,轉眼間已走進市集,沿路的叫喝聲是熟悉的雷京口音,沿路走著,季千回也沿路看著,難免犯上女人家都會犯的毛病——停在雜貨郎檯子前挑東撿西。
又在敗家揮霍?一路上走走停停,弄得三不五時趕夜路,她竟然還有興致買東西?
「千回,我們要趕路不是嗎?」
「我已經如預期地抵達雷京,並不急著走;你若急,在此分道揚鑣就是。」拿起玉鐲,她和雜貨郎詢問質地。
分道揚鑣?為何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好像兩人不過就是陌路人般。曲翔集聽進她不假思索的毫不在乎,心裡頭覺得又怪又澀。
「怎麼?還不走?」季千回像是分神在問,也像催促兩人就此分道揚鑣。落在玉鐲上的美目流轉出複雜難揣的精明,卻不讓任何人窺見。
「你打算怎麼上五台山?」
「等我交代些事之後再起程。」
「有人帶路?」
她停手,轉向他回以一笑,「我會找到的。」語罷,她又陷入各式胭脂花粉之中不可自拔。
呵,她得找些新貨樣,回去不帶些禮,那票姐妹們肯定會尖叫跳腳,說她無情無義,不關心她們。
「我就要這些貨樣。」
「好的,姑娘稍等,小的立刻為你打包。」雜貨郎笑呵呵地道,手上不停忙著。「姑娘人美、天生麗質,經過巧手妝點定會更嬌美艷麗。」
「你這嘴還真甜哪!」季千回笑瞇了眼,對討生活的尋常百姓,她從不為難。「就看在你嘴甜的份上,姑娘我再買這花彫木梳,你算算,這些合計多少?」
「不多不少,十兩五錢。」
「十五兩給你,多的,請你喝碗涼茶。」
「啊,謝、謝謝姑娘。」
「用不著客氣。」拿了包好的貨樣轉身,突地看見眼前的人。「你還沒走?」
「我也不急。」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想到有人……尤其極可能是一個他不知道的男人將成為伴她上五台山的夥伴,他腳跟就邁不出去,於是,他便跟在她身後穿梭於人群間。
何必急,她還有許多可疑之處待他查明不是?
給了自己這麼個理由,他心安理得地停了下來。「離武林大會舉行之日還有三個多月,我也不急。」
「你是雷京人?」
「不,在下洛陽人氏。」
「那麼在雷京就沒落腳處了?」洛陽人氏嗎?姓曲——嗯!
「你是雷京人?」
含笑回眸,她打了啞謎:「可以這麼說。」
「那就請多加照顧了。」
「我說翔集哪——」季千回頓了步子讓他跟上自己身側,刻意貼近,悄聲道:「男子漢大丈夫老是靠一介女流照料,不覺太零?」
「誰教我曲翔集啥都不會,要是也像你功夫了得、見識不凡,今兒個在江湖上我曲翔集三個字就不會那麼沒沒無聞了。」
「我就有名了?」她反問。
「快出名了吧?」他揣測。「你眉目之間英氣如鋒,舉止豪氣干雲不輸時下豪傑,顴骨略高,雙眸顧盼自有神采,是握權掌勢之相——非富即貴。」
「唷,你也會看人面相?」
「一點皮毛,淺薄而已。」
「一點皮毛吶……」季千回低聲輕喃,心思立轉,腦子動了起來。
「季姑娘?」怎麼又不說話了?最近她常突然沉默下來,腦子像在運轉什麼卻又啥事也沒發生,著實讓人起疑。
所以他才無法留下這謎樣的女子先行到五台山去。
她美、她艷、她武功了得!猶如終年雲霧籠罩的廬山,謎霧不散——著實吸引著他,總誘他想親手撥開這片朦朧,看清她究竟是何來歷,又是個怎樣的女子。
「千回。」她提醒,指尖劃上他胸膛打圓地繞圈兒。「都這麼熟了還改不過來,老要人家提醒。」語氣之柔,聲調之嬌,如蜜釀般令聞者欲醉。
若不是已習慣,此刻的曲翔集哪能這麼平靜、完美地裝出渾然不受影響的模樣,悄悄退半步。「下回會記得的,千回。」
愈來愈不好逗弄了呢!季千回心裡想著。臉上仍然帶著媚笑,不忘柔聲回道:「記得就好,要不,人家會傷心的呢!」
「咳,現在我們到哪兒去?」
「不介意就到寒舍一趟吧!」
她是雷京人!曲翔集得出結論。「你家中有什麼人?」能教出武功如此了得的人,想必她口中的寒舍裡必有高人,曲翔集開始期待接下來會因為她而認識哪些武林高手籍以增長見聞。
他遊走江湖,為的也不過如此——大部分如此而已。
但他這一問,季千回並沒有很爽快地回答,水袖掩唇沉思,像在猶豫該說不該。
她的確在猶豫,但並非這種小事。
她該讓他進素流齋嗎?引狼入室會不會反而礙了她的事,暴露她的身份?倘若他是那人派來的,她這麼做不就是自找死路?
但不這樣做,無法近水樓台就近探查他的底細,嗯……兩難。
她花了這麼多時間才在雷京闖出名堂,能因為這個可能成為老鼠屎的男人而壞了鳳驍陽精心烹煮的一鍋粥嗎?
不過,就這樣放他離開實在有點不甘心,要不她剛才何必欲擒故縱地等他自己說要暫留雷京?他深藏的餡有什麼內容她還沒看過哩!
還是要賭賭看呢?
啊!呵,想到了!
「你怎麼不說話?」曲翔集俯盯著她出神的容顏。
唉,即便失神,仍然美得令人無法側目。這一路上他已經為她擋去多少覬覦目光她可知道?
「喝!」近在眼前,只差一寸便鼻對鼻的親暱讓回過神的季千回嚇了一大跳,啟唇低喘,不料身子一個微顛,輕啟的唇滑過他鼻尖。
「呃!」曲翔集突地一震。那份柔軟暖潤卻緊追上來,牢牢貼在他鼻尖,暗地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傳至四肢百骸。
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化開這場尷尬,陷入沉默。
「兩位讓讓、讓讓啊!我趕著做生意去哩!」
一道粗聲吆喝驚醒恍如在夢中的兩人。
「從這兒走。」季千回領在前頭。天老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只覺臉上熱辣一片,血氣上衝,腦門脹得發昏?
不對勁,很不對勁。按按額際,好不容易她才覺得自個兒正常了些。
跟在後頭的曲翔集目光直盯著前頭帶路的人或者該說是直盯著帶路人兩處染上朱紅的耳珠。
她臉紅了?在害羞?
思及此,一抹笑淡淡勾繪在他唇邊,似有若無到連他自個兒也無所覺,然心緒卻已失措。
只要是男人都會如此是吧?
第四章
這叫寒舍?
曲翔集瞪著眼前這幢樓院,困難地咽進一口唾沫。
眼前這一座樓有三層高,朱漆大門、金漆雕樑,皆是奢華顏色,屋簷懸掛一排風不動燈,此刻是午後未時,毋需點燈,故任其隨風搖曳生姿。
他第一眼便看見第三層樓的屋簷下有一塊匾上頭以金漆燙寫——
素流齋
這裡是素流齋?雷京第一青樓?
再往下望去,幾乎與第一層樓齊高的大門兩側刻寫的對子吸引住他的眼。
鈿妝羅裙金步搖瓊漿玉釀度春宵纖指細捻醉芙蓉顧盼星眸風情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