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煙花烙

第5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是嘛!就是嘛!幹嘛欺負人家姑娘?好端端的姑娘家要不是身世飄零,豈會隻身獨闖江湖?周邊怨惱眼色圍剿得曲翔集不知該怎地才好。

    他向來得人緣,怎知身邊多了個人就全走樣?

    還是,因為身邊的人是她,是這個時而美艷如牡丹,時而冷傲似寒梅,時而柔媚若芙蓉,百花風情匯於一身的謎樣女子季千回?

    與花爭奇鬥艷,他這株草就該退隱含羞,別出頭免遭連根拔起。「是我的錯,我不對,你人美心好,就原諒我這次,下回不敢了。」

    「那好,這桌飯錢由你付。」說完,她便逕自大快朵頤。

    啥!?「我說季姑娘,這也太——」

    「千回,不叫我千回便不應。」這男人怎麼規矩就多,也不想想江湖遠比民間自在許多,何苦自縛?

    「好吧,千回。要我付這飯錢,敢情你打算把我押在這兒做長工抵債?」

    「這倒是個好主意。」季千回認真思考這可行性。「雖然我懷疑你能否挑得起一桶水。」

    有必要把他看得這麼扁嗎?「何必門縫裡看人?」他苦笑。

    「曲公子——」季千回還他狐媚一笑,雖誘人卻是毒花一朵。「小女子壓根兒是從窗縫裡看你,何來門縫之說呢?」那更看扁人了。她的安撫一點實效也無,只有讓人更挫敗的份。「現下你想怎麼辦?」難不成真押他抵債?

    堂堂曲二少成了酒樓小廝,這話傳出去還得了?他後悔遇人不淑,竟遇上一個破財敗家與武功修為一樣高強的俠女。

    他早知道一般俠女多半清貧,原因之一是溺於練功無暇營生,二是不擅理財又不懂生財,坐吃山空的結果是雖負江湖盛名,日子卻過得比和尚尼姑還清貧,接濟過不少俠女,他深明此理。

    使女之名何等風光,可背後藏的淨是無法對人言的清苦。

    他以為她衣著光鮮應是特例,但看這等揮霍情狀,要不落入清貧也難。

    當真開始憂心自個兒了。季千回暗笑在心底,下箸之間更是多了份莫名欣喜,心情愉悅之際,也吃得更津津有味,哪怕這百味羹少了一味,兩熟紫蘇魚並未蒸透,排蒸荔枝腰子稍甜,錦雞簽太油,白燠肉肉質不佳,乳炊羊肫並非以武火快炊,還有這瓊花露十有三成摻水。「看你還敢不敢再這麼唆追問!」

    曲翔集聞言,哭笑不得。「你繞這麼大圈子只為了提醒我別太好奇?」

    「我討厭被追問。」那很麻煩。

    「你就說這句話便成,何苦拐這麼大個彎?」

    「誰教人家就愛跟你說話呢!」柔媚甜膩的勾唇抿笑,不心迷神醉的就不是正常男人。

    曲翔集呆了呆,連忙灌下杯中瓊花露,想滅火,怎知酒助燃氣,令他渾身一熱,血氣上衝顏面,紅至耳根。

    臉紅了?季千回夾起錦雞簽送到他碗裡。「吃飯吧,曲公子。」

    「多、多謝。」鏘、咚、砰。怪哉,拿雙箸、端個碗也這麼困難嗎?他的手就是不聽使喚。

    還是,該說他的眼不聽使喚,所以有如瞎子摸象般想在眼見美人的同時手端碗執箸,因而導致蠢事橫生?

    「你——這麼看我就飽了嗎?」

    「我想只要是男人,很難跳脫。」這是身為男子最大的悲哀,無法掩藏對美色的覬覦與垂涎。

    「我美?」

    「非常。」

    甜笑再度浮上櫻色桃唇,她獻起慇勤再夾一塊羊肫到他碗裡。

    唉,再看下去,就算前有刀山油鍋,只要她一聲吩咐,恐怕他也會欣然跳入,粉身碎骨終不悔。

    色字頭上一把刀,慎戒、慎戒哪!

    話雖如此,他的眼卻無法從身側的絕麗容顏移開一分一寸,棕眸微瞇,似是已神醉心迷。

    這人也奇,從來不隱藏對她容貌的欣賞,不假裝正經,也不像急色鬼般只想從她身上偷香竊玉討好處,只是單純地欣賞她而不逾矩,這曲翔集——很怪。

    一路上她故意弱了警戒給他機會,藉以試探他性情,怎知他竟呆如笨牛渾然無覺,每一回就像現在這樣,只會看著她純欣賞,不曾動手。

    是他知她武功底子不弱才這麼安分,還是真性情使然?

    登徒子遇多了,對男人,季千回不能說沒有戒心、沒有懷疑。

    垂首思忖的她忽地抬眼,怎料恰巧對上不知何時落在自個兒身上一雙充滿窺探意味的銳眸。

    一閃而逝的敏銳令她愕然,而這眸的主人亦令她訝異。

    她發覺了嗎?迅速閃躲四目相對的曲翔集暗暗揣測。

    他……有必要再留在自個兒身邊一段時間。季千回做出結論。

    「曲公子。」甜甜軟軟的軟聲呢噥添了許多俏皮捉弄,蓮花指貼上曲翔集不算寬厚亦不單薄的胸膛,巧目顧盼,倩笑盈盈。「你不吃這些粗茶淡飯是因為想吃點別的嗎?」

    「什、什麼別的?」別怪他說話結巴不流利,美人在懷還能讓腦子有所作用已足夠證明他定力深厚,只遜僧人道士一籌。

    「好比說是——」她巧指輕點俏鼻,吐氣如芝蘭芬芳,「我。」

    嗄?

    當真有些垂涎。

    不,是垂涎三尺。

    今朝道消魔長,他甘敗下風,擇日再扳回一城便是。

    女子猶似璇璣圖,複雜難解。

    她可以為了一餐飯停駐腳步留在徐州城的酒樓裡花三、四個時辰,從日正當中吃到夕陽西下,可是卻不曾想到天色已晚,理該留宿徐州待明早再起程上路,出了酒樓便往北城門走,停也不停。

    然後,讓兩人落至前無店家可宿,亦無民宅可借的困境。

    一男一女漫步山林原野,有皚皚月光、潺潺流水,夜梟呼呼、林葉挲{z懇聲相伴,饒是花前月下,宜情宜畫。

    倘若不去想起此刻是夜半丑末時分,他會更有閒情逸致。

    「你還要繼續走下去嗎?」她不累啊?曲翔集訝異一名女子竟有如此腳程,算了算,他倆已走了三、四個時辰。「在山間夜路行走很容易迷路。」

    前頭的人回眸築笑。「有你在,不必擔心。」

    還具信得過他!曲翔集乾笑,「我為一介遊民,江湖閒人,怎堪女俠如此信任。」

    美目瞇起別具深意的探視,托月色昏黃的福,毋需擔心被看見。「呵呵呵……」

    「你笑什麼?」她很愛笑,這是他近日來的發現。

    她的笑,非時下閨女捻指掩唇斂眉抿笑,而是近乎豪氣干雲的爽朗笑聲,如銀鈴般清脆,不吝讓眾人聽聞,亦不怕惹人非議。

    江湖上這樣的俠女也屬少見哪!

    民間禮教縱使無法全盤約束闖蕩江湖的女子,但並非全無限制,只是沒有民間來得繁褥而已;但她竟全然無視禮教,想笑便縱聲大笑,想逗人就不吝眉目含春帶誘,無一絲羞澀,亦無半點勉強佯裝,完全狂放,不受江湖束縛。

    不管民間禮教,亦無視江湖對於俠女的規範,獨樹一幟,傲然佇立,多麼奇特的一名女子。

    她究竟來自何處?師承何門?對她,他實在愈來愈好奇。

    江湖後浪輩出時有所聞,但言行舉止大同小異,他才正因如此而覺得江湖無趣,怎料竟會遇上這麼一個特立獨行的女子?

    緣分!他只能歸於這兩字。

    「翔集吶!」

    媚聲低喚,輕而易舉地拉回他沉思的神智,待回神,艷容已近在眼前。

    是男人,難免悴然心動,曲翔集震退一步。

    見他退步,季千回呵笑,「怕我?」

    「男女授受不親。」他只能端出古人名言佳句以對。

    「要真如此,一開始你就不該邀我同行。」現下才說這話不覺太遲?俏眉皺起,頗不贊同。「與我同行,你後悔了?」「怎會?」曲翔集笑得淡然平和。「多識得一名特立獨行的女俠,增廣見識,在下深覺榮幸。」

    一字一句,表面是敬重,實則語中淨是疏離生分的客氣。這人,並非表面上那麼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結識為友。將他當朋友的人可真慘,她篤定十個有九個看不出他淡漠疏離的真性情。

    淡漠疏離——這四字令她心頭一問,倏然轉身。

    「怎麼了?」不明就裡的曲翔集盯著眼前的纖影,不解地問。

    「今夜就在這兒休息。」

    「這裡?」荒山野嶺?他詫異地問:「怎麼休息?」

    「你家的事。」她不高興!這男人把自個兒封得死緊,連縫也不讓人窺探還擺出一臉平易近人的模樣。或許為人正派,但心思深邃難測、內外不一,構得上「虛偽」二字。

    她季千回最不喜歡虛偽不實的人,哪怕他是正人君子。

    「我一介遊走江湖的閒人到哪兒都能睡,我擔心的是你,這裡沒民宅山洞的,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休息?」

    「用不著你管。」

    「怎能不管。」讓她一介女子露宿荒山野嶺怎說得過去?曲翔集為難地左顧右盼,在不遠處看見樹下一片平坦。「我們再走一段路到那兒休息可好?」

    「不好。」他的憐香惜玉,她可不接受。

    「你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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