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呂游!」
靳朔漠收緊雙臂,防止她被自己無意識太過激烈的掙動弄傷。
他不知道,不知道呂學謙這麼明目張膽地在自己女兒面前不改風流習性,直到今天、直到方纔那一幕,他才明白為什麼呂游恨他、氣他。
她的恨、她的氣、她的厭情恨愛不是沒有道理,那種完全不以為意,當著女兒的面和別的女人親蔫摟抱——他同樣無法接受!
看了一次、兩次……長久下去,怎麼不去質疑情愛的真實?怎麼不去厭情恨愛,到最後避愛躲情?
要是他自小在那樣的環境裡被養育成人,只怕現在會比她還嚴重。
這樣的呂游,令他心疼。
「呂游?」沉默得太久,靳朔漠試探性地喚了聲。
「你在哭嗎?」靳朔漠俯下視線,但呂游雙手摀住臉,根本不讓人看見她的臉。
「呂游?」
「不能讓他這麼好過。」抬起頭的呂游突然開口便是這一句,像想到什麼鬼主意而興致勃勃的臉上,壓根兒看不見一滴淚,甚或,唇邊一抹邪笑讓人感到心慌。「開什麼玩笑,讓本姑娘火大,自己卻跟個美人大玩愚蠢的戀愛遊戲,哼!要真讓他順心不就表示我孬了嗎!喔呵呵呵……」
「呂游?」
「你以為我哭了?」呂游朝他眨了眨眼,剩餘的黃昏未竟,還能清楚看見彼此的臉,因此,她看得見他的擔憂和訝異,邪笑落在碰觸他唇角的淺吻上。「我啊,早過了遇到事情就哭的年齡,讓我不好過的人也休想好過!」她呂大姐的名號是叫假的啊!就這麼離開,以後怎麼混!
「你打算怎麼做?」靳朔漠勾起一腳,只手撐額,瞅著雙眼閃閃發亮的她,任由她留在唇角的微熱輕輕的熨自己。
近來他發現她動歪腦筋時臉上的表情很吸引人,兩隻眼睛總是在發亮,閃動算計的眸光,兩頰會因為興奮變得紅撲撲,十分誘人。
「你要看戲還是陪我?」
「你希望我怎麼做?」
「隨你怎麼做都可以,就是不要妨礙我。」
「為什麼你沒想過我能幫你?」
「呵!你別扯我後腿就阿彌陀佛了。你說過他是你崇拜的人,不是嗎?知道我要整他,你會作壁上觀嗎?」
「我欣賞伯父公事上的表現,僅此而已。」靳朔漠示意她起身,也跟著站起來,將放在後車蓋的盒子放進後座。「我不認同他私下的生活方式。」
「那麼,就陪我進去順道看戲呵!」呂遊說道,主動拉起他的手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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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拔尖的叫聲嚇壞同樣在這家餐廳享受好風景、好氣氛的客人。
「呂游!」
隨後的一聲暴吼更是如平地一聲雷,轟愣不少人。
而始作俑者,抬起下巴高傲垂視眼前濕淋淋的男女時,俏鼻哼出厭惡的輕蔑。
「澆點冰水讓兩位消消慾火,免得又做不該做的事,這是日行一善吶。」語罷,呂游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你好過分!」妙齡女子尖叫道,狼狽的模樣早讓她忘記世上除了「狼狽」二字,還有「失態」一詞。「我的衣服……人家的衣服……」
「有什麼好可惜的,等會兒撒個嬌、說些貼心話,要買多少衣服都有,不是嗎?你要的不也只有這些?」
「呂游!」
「我說呂先生,你別忘了中國歷代的皇帝大都死在縱慾過度上頭,家裡有妻有子的就夠你忙了,何必讓下半身操勞過度,這樣可是會傷身的,噢呵呵……」伴隨勝利的笑聲,呂游轉身欲離去。
好,心情果然愉快多了。她滿意地如是想。
「站住!」氣得青筋暴凸的呂學謙厲聲叫住她。「靳朔漠,你就這麼縱容她,讓她爬到你頭上?」
「在這件事上……」和呂游並肩走的靳朔漠回頭朝狼狽的兩人笑了笑,才說完話:「我並不覺得她的作法有錯。」
「走吧,本姑娘現在心情大好,這家餐廳的東西看來並不適合我們吃,到別處去吧,噢呵呵呵呵……」在笑聲中離去,那突兀的節奏就像夜裡騎著掃帚作惡的邪惡巫婆。
牽手走出門口的兩人極有默契地停下腳步四目互望,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同樣想起剛才的事,發出噗嗤笑聲。
「原來你也不是死腦筋,還知道是非善惡。」以前那個循規蹈矩,走路絕對靠右邊的死腦筋簡直從他身上被連根拔起,不見了。
「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靳朔漠帶她走向停車場邊道:「我不是迂腐魯鈍的人。」只要他認為對,不管作法如何,他就會去做。「如果你沒有往他們身上倒水,可能就是我以下犯上,一拳轟上伯父的臉。」
「呵……你還真敢說,哪天就做給我看,不要老是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
靳朔漠突然旋身,領著她往餐廳走。
「你幹嘛?」
「說做就做。」他說道,揚起的左拳握得喀喀作響,神情認真。
「我不想再看見他。」呂游壓下他的拳阻止。「本姑娘累了,不想再玩下去。」她說著,艷麗的臉上的確寫滿疲累。
「帶你去個地方。」轉往停車場的方向,靳朔漠扣住她的腰,將她身上一半的重量攬到自己身上。
「什麼地方?」難得的,呂游順應他的親呢,沒有任何掙扎舉動。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意識到由重逢開始,她一手製造的距離在今天、在此時此刻已意外地歸零。
「會讓你改變心情的地方。」他只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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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跟的高跟鞋深深陷入顆粒狀的細沙中,車燈直往前方探照,是一片前仆後繼、不斷湧上的金銀浪花,海浪以它獨有的節奏高唱旋律。
的確是能改變心情的地方。
「帶我來海邊?」呂游側首看向站在身邊,為自己擋去海風的男人。
「我們是在這裡認識的,你記得嗎?」眺望黑漆一片的海平面,靳朔漠的聲音在海潮聲下像黑絲絨般柔軟。
原來這裡是……呂游坐上車前蓋,兩腳懸空,甩落鞋上的海沙。「呵,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學生到平日飆車族聚集的海岸玩,其中還有個一身愚膽的冒失傢伙,挑上當時這裡最有名的車隊。」
「應該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混在全是男孩的車隊惹麻煩。」
「呵,我靠自己的實力得到隊長這位子有什麼錯,是他們騎車技術不如人,成王敗寇,自古皆然。」
「錯就錯在你是女的。」
「男人敗在女人手上就這麼恥辱?」
「你還記得?」
「我沒老到記憶衰退的地步。」呂游抬手將亂髮撥到腦後。「那是我跟你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好一個英雄救美啊,靳大俠。」
「臉上掛綵卻一滴淚都沒掉的你才讓人驚訝。」那時的她才十七歲,被刀子劃過臉頰竟然神色不變。
呂游下意識地撫上左頰,想起同一件事。「一點小傷幹嘛哭。」她的眼淚早就出讓給夜夜為了丈夫花心,暗自躲在房裡啜泣的娘,就算想哭也沒有眼淚可以掉。「我不覺得痛。」
「你讓我印象深刻。」他沒見過站在一群比自己高大的男孩面前還能這麼從容不迫的女孩子,呂游是第一個,像不要命似地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興致勃勃,彷彿近在眼前的脅迫不過是一種新遊戲。
「你也是。」呂游笑瞇起眼,陷入回憶的浪濤中,忘了平日的針鋒相對。「為沒有關係的陌生人挺身而出,這種傻勁那時候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因為驚訝他不求回報的挺身而出,才事後三不五時地找他鬧他,怎麼知道會從他口中聽見交往的要求,而自己竟然答應。
呵,大概是被當時他那鄉下來的窮學生,未脫的直樸給吸引住吧!呂游心想。
可惜現在他已是個有頭有臉的生意人唉……
「在你身邊不乏這種人。」
「遇事能閃就逃的人更多。」帶笑的眉眼黯了下來,忽而又像要極力甩脫令人窒息的鬱悶直笑著。「總之,結下一場孽緣。」
「我不認為。」靳朔漠轉身舉步,遮住呂游一眼就可望去的海面,站在她面前。「我愛你,就算你曾經騙我、就算你逃避我,我還是愛你。」
「噢呵呵呵……不要開玩笑了,別忘了我怎麼騙你,又怎麼戲弄你,在別的男人面前羞辱你、說你是個窮光蛋、說你一輩子沒有出息、說我看不起你,你提出分手的決定再正確也不過,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壞女人,沾上我準沒好事。想想看,要不是分手,你不會去美國,要不是去美國,你也不會這麼風光,所以……」
「生日快樂。」
一個唇邊的輕啄、一句道賀,讓呂游從提醒他自己加諸在他身上的惡形惡狀變成呆楞的訝然。
「咦?」他說什麼?
「今天是你的生日,忘了嗎?」靳朔漠放開她,走到後座拿出紙盒,回到她面前。「視錢如命的呂大姐怎麼會忘記能理所當然向人討禮物的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