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靳朔漠勾起唇角淡笑,「讓一家公司因虧損而關門的方法很多,你何必——」呂游一個叉子搶走他盤中的食物,送進口的動作止住他的話。
「攻心為上,孫子兵法你沒讀過嗎?」嗯……好吃。「再說我手上一點錢都沒有,想要扳倒那麼大的公司,不亂亂人心怎麼成?這只是第一步而已,你等著看吧,最近這陣子一定會有很多人到你面前告御狀,要你開除我。」頓了頓,呂游朝他一笑,「你當色令智昏的無道昏君的日子就快到了。」
她說話的神色、模樣就像在玩一場遊戲似的輕鬆,而聽的人似乎也不以為意,從容地品嚐手上的紅酒。「你這是在提醒我?」
「難道你聽不出來嗎?」哎呀呀,她的表達能力有糟到這種地步?「我這是先禮後兵,不像你,連招呼都不打就出手。」
還真會記恨。靳朔漠失笑,邊搖頭邊放下酒杯。「這麼愛記恨,小心眼。」
「我就是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心眼,怎樣?你咬我啊?」說著,她又拿叉子搶佔對方的地盤。
這回靳朔漠可有警覺,抓住來襲的賊手往嘴邊送。
「啊!」呂游痛呼一聲,低嘶:「你真咬我!」
靳朔漠又咬一口。「我不是個吃虧不吭聲的男人。」在留下牙痕的微紅手背烙下輕啄,無視餐廳內旁人的側目。
「你啊……」
在眼前的靳朔漠真的很吸引人吶……視線被鎖在不時落下親吻手背的舉動上,喜愛靈轉活動的腦子不由自主的脫離主子的控制,開始胡亂想了起來。想起了許多事,有過去,也有現在,沒有順序、沒有條理;但每件事都與她眼前的這個男人相關。
剛認識他的時候是以互相瞪眼開始的吶,呵呵……那時候的他臉上就寫明「剛上台北」的直樸樣,說不上高瘦,也不能說矮胖,但也不能說有一副好身材;什麼時候開始有男人的肌理了呢?這十年間他的變化不可謂不大啊!
五年前在美國的商業週刊上看到他的時候,她還真不敢相信,是不是人只要到美國去,就會莫名其妙的變高變壯、變成另一個人?
要是這樣,那她還真該到美國去呢,想一想,都十年沒去過了哩……
看到照片的他是一回事,真人出現在面前又是另一回事,在商場上混了段日子,很難不像個生意人,可是——
愈是像個商人,愈是讓人無法接近,她討厭做生意的男人,因為男人只要一有錢,下半身就不知道「安分」兩字怎生寫,就像……
不小心觸及記憶中的禁忌,驚得呂游猛一回神,抬頭正好看向門口櫃檯處,美目一瞠。
「呂游?」
「我能不能先走?」
「先走?為什麼?」
「真巧,你們也在這裡用餐。」呂學謙的聲音先他一步落在飯桌上,打斷未竟的詢問,卻也同時給了答案。
「不如一塊用餐,我作東。」呂學謙壓根兒不管自己的話得到回應與否,霸道地拉過椅子,先請挽在身側的妙齡女子坐在呂游左側,再坐到方桌唯一的空位。
「老師說不能隨便吃陌生人請的東西。」呂游甜笑說話的同時站起身欲離開。
靳朔漠趕忙起身拉住她。「別這樣。」
別這樣?哼,那要她怎麼樣呢?呂游回頭,朝阻止她腳步的靳朔漠咧嘴直笑,「你是要我當場翻桌,還是要這家餐廳裡的人安安靜靜吃他們的飯?」
「呂游?」
「別說我沒告訴你,要是讓我知道這是你一手安排的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的威脅只有這樣的程度?」呂學謙食指叩著桌面,插嘴道:「小兒科。」真令人失望,還以為她在外頭這幾年混出一堆麻煩,性情應該很難纏才是。呂學謙有點失望地想。
「學謙,這位小姐是……」覺得氣氛有異的妙齡女子傾身低間坐在對面的呂學謙。
「我女兒。」
「呵,開玩笑,你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女兒?」
「真的是我女兒。」呂學謙笑道。「小游,是不是啊?」
面對他的詢問,呂游選擇置若罔聞,兩眼始終瞪著靳朔漠,試圖看出端倪。
「是你安排的?」
「巧合。」他也不知道會遇上呂學謙。「真的只是巧合。」
「這個不講理的丫頭不會相信你的話呵!」呂學謙嗤笑道:「她只信她自己。」
「總比相信一個下半身不安分,整天只會在花粉堆中打滾的老頭子要好太多太多。這位小姐,我倒想請教你一件事。」
「啊,請說。」妙齡女子恭敬地道,似乎已經相信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子,真的是呂學謙的女兒。
「和一個年近六十的老頭交往甚至上床,對你來說有任何戀愛的感覺嗎?」
「你……」妙齡女子臉上突然一陣白一陣紅,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呂游!」基於所在場合,靳朔漠只能低聲警告:「注意這裡是什麼地方、伯父是你什麼人!」
「他只是個陌生人。而你,如果再拉著我,下場一樣。」
他最好不要太過分,每個人都有能忍和不能忍的事,誰也沒有權利去要求另一個人,就算面對不能忍的事也要咬緊牙忍耐,然後躲在自以為別人看不見的暗處獨自哭泣。
就算以愛為名,也不行!「讓我走!」
憤怒憎恨的情緒在壓抑過度受傷的內心,偏又強撐高傲自尊而隱隱泛紅的眼眶中寫得清清楚楚,字句間的決絕也不忘配上咬牙切齒的聲調,逼得靳朔漠不由自主的鬆開手。
果然,他一鬆手,呂游就像子彈似地衝出餐廳。
「兩位慢用,算是我的賠禮,請讓我作東。」飛快丟下社交辭令,靳朔漠便轉身跨步離去。
「靳朔漠。」才三步,呂學謙便叫住他。
「還有事?」
自信從容的唇角抿起一抹複雜難解的淡笑。「記住,我把我的女兒交給你,不准你欺負她。」
「讓她受傷的人似乎不是我,伯父。」利眸掃過還坐在原位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妙齡女子,原本帶笑的唇抿起嘲弄的弧線。「告辭。」
語罷,他轉身追人,走出大門前向櫃檯交代了幾句話,並從服務員手中拿了東西才消失在門口。
不諱言,呂學謙的作為連他都看得很火大!
在女兒面前和妻子以外的年輕女子糾纏。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還能如此從容自若!
可惡!
^V^
滿心焦急的靳朔漠以為得花些時間找她,但是當他來到停車場看見座車時,擔憂的心立刻放了下來,安穩落地。
腳步也變得有些輕鬆。
「我以為你會先走。」緩下的腳步有減退幾分擔憂後的輕快,慢慢走向蹲在車旁一襲連身短裙、腳穿細高跟鞋的呂游。「穿這樣蹲在車旁看起來很奇怪。」他說著,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後車蓋。
「我找不到計程車。」呂游抬頭,斜陽殘照下,那模樣由上往下俯視,會讓人一時覺得有種吸引人的楚楚可憐。「你幹嘛帶我跑到這雞不拉屎、烏不生蛋、烏龜不上岸的荒山野嶺吃飯?」說到最後,她還是怪他。
靳朔漠學她蹲在車旁,食指成勾,撥開遮在她頰邊的亂髮到耳後。
「一身西裝皮鞋蹲在車邊也很奇怪。」呂游看著他,咕噥道。
「我不知道會這樣。」
心疼的,指尖輕輕劃過細嫩的臉,就像碰觸一顆隨時可能消失的泡泡般,生怕一個用力就會戳破這漂亮卻又讓他覺得虛幻的泡泡;對她,他始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無意讓你難受。」
呂游將臉埋在撫著雙膝的手臂上,躲開他的碰觸。
靳朔漠會因此而退讓?
不,要是在錯誤的時機退怯,他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功。
呂游的拒絕早在他意料之中,因此他索性靠車而坐,將她攬坐在自己腿上。
但他也沒忘,靜靜等待她的拒絕,將他推開站起來。
令人意外的是,呂游並沒有推開他站起來;相反的,她躺在身側的暖厚胸膛上不發一語。
「不推開?」
「沒有必要。」現在,她需要一個溫暖的椅靠;身邊沒有暖爐,至少還有他是現成的。呂游這麼告訴自己。
靜默,就這麼自然而然籠罩在兩人之間,久得讓靳朔漠後悔今天帶她到這裡來。
打算要給她的驚喜中,並不包括遇見呂學謙這一項。
「這裡的黃昏和夜景都很美,所以我想帶你來。」末了,靳朔漠打破沉默,說明帶頭提早翹班的用意。
「你有認識這樣的人嗎?」呂游的聲音由下至上傳來:「將妻子放在家裡不管,就算知道她每天每晚都躲在暗處,怕被人發現似地哭泣,他身邊女人還是一個換過一個,花心不改、下流不改,還像很得意自己處處留情留種,把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帶回家讓妻子養育成人的男人,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呂游?」
「呵呵,那樣的人、那樣的男人,我要叫他什麼?我要拿他當什麼看!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