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他生病了,在發燒。」珍珠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蕭瑤。
「我知道。」
「你知道?」珍珠懷疑的問。
「哎呀!小聲點兒。」蕭瑤緊張的看了看後方。她仍在服「言戒」,若被旁人瞧見她說話可就慘了。確定沒人後,她才轉過頭來繼續道:「大家都知道。每次大規模械鬥後,長老身上就多出一些傷,接著就會發燒。不過這回可能嚴重些,因為長老前幾天回香港,在尖沙咀才和別的幫派動過手,回來知道你跑了,為了找你,又和松戶組打起來,傷上加傷。」
難怪!珍珠恍然的點點頭,想到他身上幾處剛結痂的疤。這個男人,幾乎把打架當成三餐,動作永遠比思考迅速,對敵全靠瞬間反應。
蕭瑤又說:「雖然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但對於你晃點凌揚這件事,我一點也不欣賞。不過你發狠指責長老的蠻勁,又讓我對你的評價漲了幾成。」說完。她才要走,又被珍珠扯著衣角不放。
「他真的病得很嚴重,不送醫院嗎?」蕭瑤該不會任著幫裡的長老生病吧?
沒料到,蕭瑤就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送醫院是不必了,反正是你惹的禍,你就得負責照顧他。」
「什麼?我……」珍珠一急,話也講不下去了。
「哎呀,不管啦!」蕭瑤一手擦腰,一手指著她的鼻子,實足壞女人的嘴臉,「華醫生有空會過來,在這之前,他是你的責任,你是他二十四小時的看護!」
「喂!我——」她根本插不上一句話,蕭瑤已經把她推進房裡,當著她的面,乾脆俐落的關上門。
珍珠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認命的走回聶濤身旁,喃喃抱怨「你怎麼這麼可憐,生了病也沒人照料,想看病還得人家『有空』……原來『長老』也沒什麼了不起」。
在她的觀念裡,生病的人最大。而守法過日子的她,如何知道那些在刀光血影、槍戰械鬥中翻滾的極道分子,受傷,病痛對他們而言是再平凡不過的事情,一點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珍珠溜下身來,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打開那隻大型醫藥箱,裡面的藥品種類琳琅滿目,沒一百種也有五十種,看得她頭昏眼花,還好上頭都標示了藥性和效用。
她在眾多藥瓶裡挑出退燒止熱的藥,起身倒了一杯水,再度回到病人的身旁。
他睡得極不安穩,眉頭憂鬱成結,嘴邊和下顎的肌肉緊繃著。他並不老。但眉間與唇角竟有幾條淡淡的紋路,看起來世故、冷漠而滄桑,薄薄的唇印證了「自來薄唇多薄情」這個說法。
她輕輕搖動他的上臂,「聶濤,醒醒!吃藥了。」
他雙眉皺得更緊,咕噥了一串,仍然熟睡著。珍珠見狀再次搖他,在他身際低喚。
他睜開雙眼,恍恍惚惚的盯著珍珠,聲音沙啞的問:「你在擔心什麼?」
「我?」珍珠楞了愣,辯道:「我沒有擔心。」
「你有。你的眼底有焦慮的神色。」他說得斬釘截鐵。
珍珠不禁摸著自己的臉頰,她在擔心嗎?她自己都不知道。
「喂!該吃藥了。」定了定神,她拿了藥丸和水,以哄小孩的態度說:「張開嘴,把藥丸吞進去。」
「我沒胃口。」
「又不是要你吃飯,吃藥和有沒有胃口沒關係。」
「我要喝酒」
「不行!」珍珠突然拔高嗓音。
她瞪著他,他臉部表情依舊冷淡,但生著病的他,話卻多了。
堂堂一幫長老,發了燒還要這般委屈,追根究底她也得負些責任。一思及這點,珍珠不由得放軟口氣。
「酒昨夜被你喝完了。先把藥吃掉,再睡一覺,醒就有酒喝了。」
這次聶濤挺合作的,順從的吞入藥丸,一口氣把整杯水喝得滴涓不剩。珍珠又連續倒了兩杯來,他全喝光了。他倒回沙發上,冰冷的臉上又現出那種古怪的神情,「為什麼不逃?」
「我想啊!可是我害你受了傷。」珍珠語帶哀怨。
「所以你留下來照顧我?」
誰叫我心地善良!如果當初你不亂捉人,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了。」
「武山運合會也有心地善良的『殿下』嗎?」他暗啞的問,連生著病,語氣仍要帶著譏消。
又轉回這個老問題了。這會兒,珍珠不急著與他爭辨,反倒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緩慢的告訴他,「我不是殿下,我是珍珠。」
「你不是殿下,你是珍珠。」聶濤竟然沒有死硬脾氣的堅持己見,還順著她的話咕噥:「你是珍珠,你是珍珠」說著說著,他眼皮又合上。
他終於承認她不是殿下了!
珍珠心裡有些歡喜,她翻了翻醫藥箱裡外敷用的藥,打算好好替他包紮一下。在夾層中,她發現了一把耳溫槍,隨手替聶濤量了體溫…天啊!他竟然燒到四十二度!再不退燒,他肯定變成白癡。
她取來酒精,將酒精抹在他身上、額上,試著讓熱氣散去,小手忙碌的在他軀體上游移,為那些傷口消毒、上藥、包紮。忙著忙著,她腦海裡忽然浮上一個念頭——等他清醒過來,他還是會認定她是殿下,武山連合會的殿下。
不知為何,她的心裡又難過了起來。
第五章
一整天,聶濤大都昏睡著,偶爾被搖醒吃藥及喝些水。他一直很順從,不多話也不鬧脾氣,只是拿那對頗有深意的眼神打量著她,盯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顆心心跳得又快又響。
到了傍晚,他仍滿臉倦容的合著眼。珍珠輕輕用手拂開他額前的發,試探了熱度。幸好燒已經退了,而且,他發了一身汗。她由浴室取來毛巾,拭去他額上的汗珠,順著頸子,一直到胸膛、小腹……珍珠忽然停了下來,兩眼瞪著他長褲上的鈕扣,嫩頰沒來由的飛上兩片紅暈。海珍珠,好女孩是不會這樣胡思亂想的!她心裡怒斥自己,甩甩頭,起身想把毛巾丟回浴室,忽然,一隻大掌覆住了她的小手。她嚇了一跳,抬眼瞧見聶濤清醒的望著她,牢牢地抓著她的手。「你醒了可不可以出點聲音?別這樣嚇人!」她見他沒動靜,也不放手,臉兒更加滾燙,覺得自己好像也發起燒來。「剛才你的手下送了壽司來,你要不要吃?」
看見他瞟向桌上的食物,珍珠連忙說:「你先放手,我拿給你吃。」他調回視線停留在她臉上。過了幾秒,才慢慢鬆手。珍珠夾了壽司餵他,他連吃了好幾個,把整條烤魚也吃得精光。一會兒,她拿了冷開水和藥丸送到他嘴邊,卻被他伸手推開;低沉而清晰的說:「不吃,拿走。」
他眼底兩簇綠光蠢蠢欲動,這人,病來得快,去得也疾。珍珠心裡已然明瞭,聳了聳肩,無所謂的把藥和杯子往桌上擱。見他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她試著維持自然的表情,卻十分困難,乾脆背對他,假裝忙碌的收拾桌上的東西。
「我記得,你一直在我身邊。」他忽然伸手撫觸她的長髮。珍珠心頭一震,手裡的碗筷又落回桌面。聶濤的語氣裡充滿了困惑與確信——困惑她真的一直在身旁,又確信她真的一直在身旁。這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中翻騰衝擊。悄悄的,珍珠回眸去瞧他,他卻已合上了眼。
珍珠不記得自己何時睡著了,但她清楚的夢見家裡的大狗狗又來和她玩親親,舔得她滿臉口水,長長的毛搔著她的臉蛋,她笑著嚷:「大傻!別鬧了……」
她呻吟著醒來,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夢。她正躺在大床上,而聶濤正在攻擊她的唇。他的手移到她的下顎,施加壓力強迫她張開嘴。珍珠心跳得飛快,嘗試往後撤,但聶濤的身軀覆住了她、他的唇加深地在她唇上游移,封住了她微弱的抗議。
最後,還是聶濤發了「慈悲」放開她,不過雙臂仍鎖住她的腰身,將她困在身下。他眼中兩道火光張牙舞爪的躍動,大膽地直射入她的眼瞳深處,似在探索什麼。
珍珠的唇被吻得紅艷艷的,他垂下的長髮輕搔著她的臉頰和耳垂,弄得她好癢。她伸手撥掉,它們又不聽話的蕩回來。她帶著怒意問:「你幹什麼?」「碰你。」他回答得好乾脆,似乎已料到她的反應,嘴邊竟浮上一抹該死的愉悅。「你要強暴我?」珍珠小臉上有懼意、有怒意、有不滿也有指責。「不可以!」「只要我想,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真該任你燒壞腦子!豬頭才照顧你。」接下來發生的事,把珍珠嚇得更徹底。對她的惡言惡語,他應該生氣才是,怎麼會嘴咧得好大,奇跡的露出一朵真誠的笑容?這般的神情千載難逢,珍珠驚訝的張口又閉口,閉口又張口,說不出話來。他的頭乘機俯下,精確的搜獲那兩片櫻桃紅的唇,讓兩唇密密相貼。珍珠竟然感覺到他薄唇上的熾熱,內心的一隅輕輕悸動。過了幾秒,他抬起頭來,嘴唇同樣泛紅。他一手揉著她的發,玩笑的說「豬頭。」。珍珠微喘著氣,被心裡狂亂的情緒嚇著了。她坐起身,下意識地用手背擦著唇。「不准擦!會讓我心碎的。」他抓下她的手。她討厭他終年寒凍的陰森態度,現在,更不喜歡他盛氣凌人、語帶雙關:這樣的他有無邊的魅力,好危險。「讓你心碎?我倒想把你的頭打碎。」這是假象!不要被迷惑了!珍珠警告著自己。「去洗把臉。」他命令著,一把拉起她。珍珠揉著眼看了一下手錶,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麼?才半夜三點也!別吵我,我還要睡。」「你這樣狡猾,不能再讓你跑了,你必須跟著我。」「去哪裡不能天亮再出發嗎?你睡飽了,我還沒有,我要睡覺啦!」她哀號著,才跌入被團的身子又被聶濤一把撈起來。就這樣,珍珠被硬架上直升機,只來得及抓住她的小熊背包,頭髮也沒梳,還踏著室內拖鞋,邋遢得很。在機上,她裹著聶濤的大外套,迷迷糊糊又見周公去了。當他的手貼著她的嫩頰叫醒她時,他們已經抵達北國的都府——札幌。天色還沒亮透,珍珠朦朧的睜開眼,毫無意識的移動,雙腳跟著聶濤,幾次腳步跟隨,差點跌個五體投地。有人來迎接他們,珍珠的小手任由聶濤牽著,站在他身後,腦袋瓜愈垂愈低,最後前額直接抵在他的背上抬不起來了。然後,她被一雙有力的、男性的手抱起,當她接觸到軟軟的被褥時,滿足地發出一聲喃語,透過睫毛細縫,看見聶濤的臉靜靜定格在那裡。「我好困……」她帶著嬌氣,柔柔軟軟地說。「睡吧。」聶濤的頭俯了下來,唇輕輕地壓在她的額上。迷濛中,珍珠聽見他開門出去的聲響,接著,她便跌入了夢鄉。可憐她原以為能好好地睡上一覺,沒想到不到四個小時,又被聶濤狠狠地從夢鄉挖了出來。她醒是醒了八分,卻板著一張臉,一肚子起床氣沒地方發洩。坐上一輛廂型車,一開始,珍珠和聶濤各自靠著窗戶,兩人離得遠遠地坐著。珍珠望著窗外飛逝的景物,兀自生著悶氣。一會兒,她的眼皮又開始沉重,腦袋點著點著,身子一晃,就晃進聶濤懷裡了。她的頭枕著他的大腿,毫不客氣的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