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聶濤拉住珍珠的上臂,這次她倒是很合作,沒有掙扎。圍住他們的人自動站開,讓出一條路來。「請等一下。」木屐男突然開口叫住他們,語氣多了一絲敬重。「為什麼不用槍?我知道你腰間和右小腿都藏了槍,為何不用?如果打一開始就挾持我,你們也不需要鬥得這樣辛苦。」
聶濤停下腳步,半側著冷峻的臉,低低地說:「我喜歡刀子劃開肉體的感覺。」,他原舉步要走,似是想起某件事情;又轉過身,將手裡的武士刀往地上一扔,「我會派人跟你聯絡,洪幫與松戶組未來的利益,我和你需要一次和平的會談。」
他朝木屐男習慣性地勾起薄唇,微微頷首,「今天見面的方式,很意外、很精采。」。說完,他態度極從容的拉著住珍珠,大步離去。
第四章
珍珠想,他們大概都想來割她的喉嚨了。
聶濤把她丟在這裡,命令屬下好好看著她後,便離開了房間。她不作聲的坐著,緩緩檢視手臂、衣褲上的血跡,那些都不是她的,是聶濤接觸她時無意間沾上的。
室內七八對眼睛全落在她身上,他們氣她利用手段襲擊凌揚逃走,又害得他們敬若天神的長老為她身陷險境。
珍珠無奈地歎了口氣,鼓起勇氣坦然迎視每一道不滿的眼神,「我是你們的囚犯,你們要我怎樣?」
「要不是因為你,計劃不會更改,長老也不用單槍匹馬去抓你回來。他為了不讓事情鬧大,強令大家在這裡等候。」那個人講得義憤填膺。
到底誰才是受害人?珍珠也有一堆話想說,又清楚跟他們是有理也講不清的,她的目光和蕭瑤的接觸,「言戒」未解,她沒說一句話,不過眼中卻毫不保留的現出不以為然的意味。「
這時門被打開,一名手下傳達命令:「長老要大家至議事廳。」他頓了頓,指著珍珠又說:「帶她去。」
所有人迅速有序地移動,其中一人對她做出「請」的手勢,不友善的挑明了說:「走吧,殿下!我們原本沒打算傷害你的,請你合作.別再引起眾怒。」
就這樣,珍珠被他們前後監視著,穿過那些數不清、弄不明的長長走道。這些人打一開始對她的態度雖然疏離卻十分客氣有禮,不過目前看來,他們對她真是深惡痛絕。
她心中懷著不安,硬著頭皮跟大家進入議事廳。
聶濤雙手交疊,一派優閒的坐在旋轉椅上,身上的傷根本沒好好處理,被血染紅的白襯衫令人觸目驚心。
他示意眾人各自找位置坐下,珍珠也在靠門邊的座位坐下。
才坐定,門又被打開了,一名手下帶著凌揚進來。
見到他頭上纏繞的繃帶,縱使暗傷他是為了逃命,珍珠仍深感歉意。
「罪人凌揚,有失職守,有愧組織,願依門規受罰。」凌揚站在大廳中央,朗朗開口。
在聶濤右側一位銀髮老人站起身,他身長很高,輪廓也深,不像東方人。卻講得一口標準的京片子,聲量雄渾有力。「門規刑法,三鞭、三烙、三刀。今日以三鞭責罰,你可心服?」
「心悅誠服。」凌揚還是一臉老實甘願貌。
老人接著道:「很好。上所決,承自執法長老。」
馬上有人捧出鞭子來,凌揚也自動褪下上衣,弓起背部跪下。
這是……幫派公審?但以人權的觀點來看,根本是私刑。
震驚於眼前一切,珍珠霍然站起來,以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說:「你們一定要這麼血腥嗎?我真不明白你們的世界,可以隨便動刑,隨便殺人。」
珍珠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從沒有人敢在洪幫公審時,不識相的大叫大喊。
「肅靜!不可無禮!」老者極具威嚴的說。
「你這個老學究,別動不動用文言文來壓我,我偏偏不肅靜,偏偏要無禮,偏偏要氣死你。」
結果老者真的要被珍珠給氣死了,口裹不住地喊:「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換作平常,珍珠一定會覺得好笑,但是現在她可笑不出來。她雙眼直視著聶濤,勇敢的說:「我確實不是殿下,如果一開始你願意聽我解釋,弄清楚誤會放我走,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又開口,話裡全是指責,「而你,眾人誠服的『長老』,如今竟然為了一個當初判斷出錯而導致的結果,要來懲罰你的部屬!」
四週一片靜謐,幾乎聽不到呼吸聲,連那個「氣煞我也」的老者也呆愣的望著珍珠,空氣中有一股一觸即發的狂暴危機。
不知是不是失血太多,聶濤的臉色有絲蒼白,他直盯著她的臉,「凌揚怠忽職守,誰的過失,誰就受罰。」
「他的過失因我而起——」
「長老,凌揚斗膽懇求,盡速行刑。」凌揚截斷珍珠的話,他只想快快了結這一切。
「這是私刑!」珍珠叫得好響亮,整個人衝向前,往持鞭的人撲去。
她才跨出兩步,聶濤一個眼神,立刻有兩名手下上前,一左一右的箍住她的兩臂。
這時,「啪」的一聲,第一鞭已經落在凌揚背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紅腫痕跡。
珍珠猶自掙扎,嘴裹不住的喊:「你們沒有權利打他!這是私刑……」
第二鞭又跟著落下,恰恰落在同一個地方。首波痛楚未過,第二波痛楚又湧來,凌揚低著頭握緊雙拳,珍珠卻尖叫得超級大聲。
接著第三鞭迅速起落,原先紅腫之處被拖出一條血跡,真的是皮開肉綻,凌揚終究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珍珠見到那道傷,整個人像消了氣的球,軟軟的萎坐在地上,再說不出話來。
聶濤將自己的外套覆在凌揚的眉頭,對一名手下交代,「找個人照料他。先清理傷口,再用直升機送他回香港找華醫生。」
馬上有人上來扶起凌揚,其餘手下也依序退出議事廳,很快的,偌大的空間裡就只剩下聶濤和雙腿發軟跪坐在地的珍珠。
「派凌揚一人守你,是低估你了。凌揚老實,而狡猾一直是『殿下』的美德。」聶濤平淡的說著,伸出一隻手,「起來吧。」
珍珠不領情,雙手撐住椅子勉強站了起來,忿忿的說:「你們真是野蠻,尤其你,更是個中翹楚。」
「我不只野蠻,我也嗜血。」說完,他真的在手臂上還未凝結的傷處舔了一口血,壞壞的看著珍珠。
「這些天,你和你的部下到哪裡去了?你到底還要軟禁我多久?」她語氣仍舊憤恨……
聶濤沒有回答,自顧自地朝門口走去,珍珠很自動的追上,跟在後面。他一身亂七八糟的血跡,半幹不幹的,讓她看了很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她就應該離得遠遠的,來個「眼不見為淨」;可是她卻跟了上來,為什麼呢?珍珠認真的思忖著,就是無法解釋原由,只覺得看到那些礙眼的傷,她心裡便怪怪的。
「你跟我進房了。」聶濤突然開口,目光稀奇的打量著她。
「啊?」珍珠眼露迷茫,遲疑的抬起頭,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的跟著他走回房。她很快的說:「你不能隨便進我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
「現在是我的了。」她邊說著,兩眼邊往他身上飄。那些傷和那些血,實在太太太礙眼了。
聶濤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餵了一口後才緩慢地道:
「直到能證明你不是『殿下』為止……」
「什麼?」珍珠再度茫然。
「你常忘記自己問過的話嗎?只要證明你不是『殿下』,你就能走。」他重複一次,最後又加了一句,「可惜你根本就是。」
按理說,珍珠聽到這話非辯解不可,但現在,她實在很難集中精神和他交談。
她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你一定要任它這樣流嗎?」
「什麼?」這會兒換聶濤困惑了。
「你在流血。」她的注意力還在他的身上,沒辦法轉移。
「我知道。」
「你知道?你沒感覺嗎?不疼嗎?」珍珠直覺的伸手摀住他左肩上還流著鮮血的傷口,「不要喝酒,對傷口不好。」
聶濤神情古古怪怪的,一貫冰冷的神情似乎多了某些東西。他低頭看了眼放在肩上的小手,然後眼神轉向小手的主人,直勾勾地瞧著她。
如果他的鬼眸中又竄起綠火,或者嘴角又現出詭異珍珠不會太驚訝,反正這個人就只有一千零一但現在他瞧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也說不上怪,但這種神態軟化了他臉上那如刀刻出來的線條假如他願意笑的話——不是皮笑肉不笑那種,而是真真實實、由內心發出的開懷大笑,那樣的他,應該是好看的……
「你又在發呆了。」聶濤一口氣乾掉杯中物,及肩長髮凌凌亂亂,模樣既危險又頹廢。
被他一說,珍珠才回過神,這才察覺到自己和他站得太近了。而她的手也不知何時由肩頭滑下,貼在他左胸,手掌可以感覺到心臟規律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