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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自放置飛刀的桌後走出一個人,腳上穿著一雙木屐,走起路來喀喀的響。那群痞子自動退開,在這人的身後、兩旁立著。「聶濤,我不記得得罪過『洪幫』,你何必砸我場子?『松戶組』在你長老的心中,就這麼沒地位嗎?」他一開口,竟是道地的台灣國語。珍珠驚異的盯著木屐男,但他可沒精神去注意她,對他來說,聶濤突然的現身.帶來了巨大的壓迫和疑慮。三年前在台灣,他與聶濤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聶濤剛升上執法長老,雖然年輕,但顯現出的氣勢卻與年紀完全不符,見過他的人,想是永生難忘。「是『洪幫』的羅剎無色!」圍觀的人群裡,有人用日文叫出聶濤在江湖上的封號,頓時現場一片喧嘩。連專食人類的羅剎惡鬼都會害怕的人,誰能不畏懼?木屐男臉色微變,雙手一舉,阻住身後的喧吵。「說吧!你是什麼來意?莫非洪幫看上我這小小的彈丸之地,想搶我『松戶組』新宿地盤?」「我只想帶她走。」聶濤的聲音低沉而穩定。珍珠擔心的看了一眼他的側臉,他怎能如此鎮靜,如此有把握?假若那些人群起圍攻,她和他死一百次都不夠。原以為找到救星,沒想到是拖著他下水。她心底竟感到一絲歉意。

    「要你親自出馬來帶走?」聽聶濤一說,木屐男仔細端詳起珍珠,「她是什麼人?」「我的人。」他態度冷硬,十足的睥睨。「『羅剎無色』的女人?」木屐男低吹了聲口哨,興趣更濃厚了。「不,我不是他的——」珍珠才說到這裡,聶濤的手在她的頸後使力一掐,她就什麼話都吐不出來,只能拚命的吸氣。哪一種女人有本事擄獲「羅剎無色」的心?木屐男真的很想知道。這肯定是震驚各幫派的大新聞。「你的人……姓什麼叫什麼?」聶濤陰沉的眼眸緩慢掃視在場的人,漫不經心的,卻叫人不由得心寒。「她的名字叫什麼,隨我高興。或者,她會姓我的姓。」鬼才會姓你的姓!珍珠心底吶喊著。上一分鐘,她還滿心歉意,內疚於自己的魯莽和衝動;下一分鐘,她就恨不得再賞他的臉兩鍋貼。她大聲的喘息,鄙視的瞪著聶濤,恨他凌厲冷峻的眼神,也恨他把她當成傀儡任性的支使,又有意無意的捏造出兩人的親密關係。

    聶濤從容的摟著珍珠打算離去,才走了幾步,木屐男的屬下一個勇氣可嘉、卻不知死活的年輕小子箭步向前,攔住他的去路。事情不到兩秒鐘就結束了,聶濤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只見他單手舉前再縮回,那小子已經仰躺在地,痛苦的哀嚎。在場的人皆被他快速的動作震住了。聶濤微側身子看向木屐男,開口問:「你想動手?」木屐男是在江湖中沉浮數載的老馬,自然不會自亂陣腳。他清清喉嚨,半開玩笑的說:「說實在話,我不會笨得和洪幫起衝突。但這個女孩……」他目光移向珍珠,她就這樣旁若無人、大刺刺地來鬧場,如果今天我什麼也不過問,隨便放她走,我兄弟還能服我嗎?江湖上,我還能立足嗎?」

    聶濤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冷哼一聲,放開了珍珠。他自顧自地鬆開頭帶,目光環掃四周,暗暗估量對方的人數。「不好意思,我的兄弟不習慣單打獨鬥,他們習慣打群架。」木屐男走回座位,點上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用日文向屬下交代:「陪人家玩玩。」珍珠驚懼地喘了口氣,快速的躲到一旁,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聶濤。一些起哄的人已經先把桌椅搬開,空出地方充當打鬥場地。一開始,這便是一場不公平的拚鬥。七、八個人將聶濤團團圍住,他們手中握有蝴蝶刀、小藍波刀、碎酒瓶等利器,而聶濤卻手無寸鐵。他立在那一小塊空地的中央,雙手懶懶地垂下,不經意的膘向珍珠,她清晰的看到了他的樣子,不由得發顫。

    他眉間那道疤轉成赭紅,而那對冷而黝黑的眸子之中再度燃起綠色火苗。她見過這樣的神情,也永遠不會忘懷這樣的神情,每次他眼底鬼火跳躍時,便是觸怒了他狂暴脾氣的前兆。

    只是打打而已,不會殺人的。珍珠安慰著自己。但看到那幾個人緩緩逼近聶濤,她不再那麼確定了。唯一能斷定的是,那群惹他不快的人,會非常、非常的可憐。

    外圍的人不斷吶喊助陣,帶著嗜血的慾望。珍珠覺得自己簡直要吐了,大家的目光全膠著在那場戰爭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她蹲下身子躲進一張長桌底下,既不安又擔心的盯著聶濤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要擔心?她不知道,反正……她就是擔心。那些人縮小圍住聶濤的圈子,突然的發動攻擊一擁而上,各持利器砍將下去……珍珠摀住嘴,無聲的看著這一幕。她終於明白,他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痕是怎麼來的。他的打法是一味強攻,不把敵人撂倒絕不罷手。利器朝他砍下的位置若非致命部位,他根本懶得閃躲——結果可想而知,那些刀全招呼到他的背上、肩膀。

    不過沒有一個人能縮回手。他們的腕部全被聶濤用巧勁在瞬間生生扭斷,有幾個人已疼得在地上打滾。結束了嗎?錯!大錯特錯!方才只是前菜,大餐還在後頭。倒了一群人,再換上另一群。這場拚鬥的收場,不是聶濤戰敗,便是全舞廳的人都讓他給料理掉。

    又有兩把刀子同時劃中聶濤的上臂,拖出一條條殷紅血口,這下珍珠不只想吐,簡直要暈了。他到底有沒有痛覺啊?傷痕纍纍的是他,他卻一副不關痛癢的死樣子。

    地上的人愈來愈多,相對的,聶濤身上的傷口也更多了。日本人不怕死的神風精神雖然值得敬佩,可是像這般一擁而上的死纏爛打,實在沒品到了家。珍珠忽地尖叫起來,某個人趁聶濤酣戰時溜到他身後,手裡握著一把武士刀,舉刀橫平的揮出一個大弧,還好聶濤及時斜側身形,否則腦袋肯定搬家。刀面疾疾掠過他的頰邊,削落了幾絲揚起的長髮。

    「背後偷襲的小人!」珍珠那股潛藏的蠻勇再度引爆,她隱忍不住的大叫大喊,忘記對方根本聽不懂她辟哩啪啦的中文。聶濤還沒旋身反擊,她就已拿起桌上的杯杯盤盤,朝他們砸去。砸完這桌的杯盤再砸別桌,嘴中還不住喊著:「我跟你拚命!我跟你拚命!我跟你拚命…」

    飛出去的餐具命中率之高,連珍珠自己也不能置信。時勢一瞬間變得混亂,好多人掛了彩,抱頭鼠竄。撐了一會兒,能丟能砸的東西全扔了出去。珍珠頓時陷入困境,這時,持武士刀的男子氣沖沖的向她衝來,高舉著刀凌空劈下。珍珠以為自己死定了,只能緊閉眼睛等著那一刀落下,腦子裡一片空白。

    預料的一刀沒有落下,她卻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珍珠睜開眼,看到聶濤手裡捉著一張凳子架住那把長刀,一招空手奪白刃,於淨俐落地奪下那柄利器。

    漂亮!珍珠心裡驚歎。「起來,跟在我後面…別再給我惹麻煩。」聶濤對她命令,同時毫不留情的給每一個試圖欺上的人苦頭吃。長刀在手如虎添翼,瞬間又傷了三、四個人。珍珠看著他的臉色,火氣也冒上來了,任性的放聲大叫;「我就喜歡惹麻煩!你叫我不惹就不惹了嗎?那多沒個性!」眼光四處搜索,終於發現倒在地上的掃帚,她一把抄起,以劍道的對敵架勢緊握住它。

    聶濤對她反抗的態度挑了挑眉,似乎故意要讓她受點教訓,竟放任她獨力面對逼近的兇惡之徒。幾個人開始發笑,嘲笑著珍珠手上的「武器」,輕蔑的看著她。珍珠拒絕露出害怕的神清,縱使心跳如雷,仍然緊握住掃帚。有人伸手挑她的「武器」,珍珠本能的出招攻擊,以往紮實練下的互搏防禦,一幕幕呈現眼前,她知道他們的力氣很大,她只能憑藉速度攻其不備,因此一出手擊中就急急退回,求防守而不主攻。

    一開始,沒人想到她會這麼難擺平,後來被她那把掃帚擊痛的人愈來愈多,才真引起大家的戒心。珍珠大口大口喘著氣,覺得手臂又酸又疼,虎口受到過多摩擦,皮都破了。她退到牆邊,有人又朝她逼近,只是他們不再嘻笑嘲弄,臉上神情凝重。而聶濤這方,他的傷處還涓涓地滴血,圍著他的人很多,卻沒人再向前挑戰,眼對眼和他相瞪,露出欽佩之情。「退後!」有人喊了一聲。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驀然間,舞廳裡只剩下喘息和哀痛聲。木屐男站了起來,臉色發青,「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打下地盤、收服人心,你竟然一個小時不到就征服了這些人……」他無奈的笑笑,看了一眼受傷掛綵的手下,又瞟了眼珍珠,「你的女人不錯。還打什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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