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鴛鴦會游龍

第2頁 文 / 雷恩那

    船老大皺起老灰眉。「姑娘,這馬不能上去,占太多位子,而且太重了。」接著,他大手一揮,甲板上等待的男女已陸續上船,只除一個黑臉漢子和這個小姑娘。「要渡江就快些上船,這是最後一趟啦!」他出聲催促,見那黑臉漢子文風不動,也就懶得相理了。

    「多走一趟如何?船過江後,再回頭來接我和這匹馬,我可以給你十兩銀子。」她由腰間掏出銀兩,遞向前去。

    須知渡江到對岸的船資一人僅需五錢,見她出手大方,船老大似乎有些動心了,略略沉吟著,而船中好些人朝這兒張望,見小姑娘要花十兩銀子渡江,無不議論紛紛。

    「二十兩!」船老大忽地獅子大開口,「給二十兩,我再回頭載你和大黑馬。」

    聞言,眾人嘩然。有幾個已看不過去,出聲道:

    「這位老爹,你也太貪心了,這姑娘都肯花十兩銀子,你還諸多刁難?」

    「根本就是趁人之危嘛!這麼欺負小姑娘!還要不要臉啊?」

    船老大惱羞成怒,忽地朝船中男女老少吼了一聲:「咱礙著你們嗎?!不想渡江的就下船去,別在那兒惹人生厭!」

    一陣靜默,大夥兒你瞧著我、我瞧著你,敢怒不敢言了,畢竟這是渡江最後一趟船,天色都沉了,若被趕下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真沒地方落腳。

    「二十兩,我給你。」那小姑娘冷冷地道,一手壓在腰身。

    該稱讚她視錢財如糞土、大方豪爽呢?還是譏笑她道行不夠、任人漫天開價?李游龍濃眉饒富興味地挑了挑,視錢落在她移向腰間的臂,可惜由這角度望去,瞧不見她握住何物,只感覺她的上臂隱隱顫動,似按捺著怒氣。

    想來,不是個好性情的姑娘呵。他暗自推測,微微一笑。

    「先給五兩定金如何,要不,我船折回來若沒瞧見你,豈非白走一趟?」

    她頭微仰,朝那船家遞出銀兩,清冷地吐出二字:「拿去。」

    「貪財貪財——」船老大見錢眼開,拱了拱手,五指已伸來要拿。

    突然間,斜裡打出一個程咬金,一隻男性的大掌快那船老大一步,將小姑娘白晰的小手、連同掌心裡躺著的五兩銀子一起包裹住。

    「幹什麼?!」帶弟嚇了老大一跳。

    她抽不回手,臉蛋隨即側過,目光由握住自己柔荑的那只黝黑大掌猛地向上抬望,見一個黑臉漢子不知何時挨在身邊。他長得好高,雙肩厚實,薄衫下,胸膛的肌肉分明突起,像頭大熊,此時這頭大黑熊正對她心無城府的笑,露出過份潔白整齊的牙。

    「放開!你幹什麼?!」她怒叱,手腕翻扭,是雲姨教過她的小手解擒拿,以往總能奏奇功,但他似乎洞悉了她的招式,她翻、他也翻,她扭、他跟著扭,借力打力,來回幾下,手還在男子五指中,怎麼也掙脫不開。

    終於,瞧見姑娘的長相了。唉——終於呵——

    鵝蛋兒臉龐膚色溫潤,幾絲瀏海蕩在光潔的額上,眉細而濃,俐落斜飛,鼻樑秀而挺,帶著剛毅氣味兒,她下顎的弧度略略一捺,唇瓣瞧起來豐滿柔軟,可惜抿得太緊了些,若她肯笑,唉唉——不知會有多可人?

    他思緒如萬馬奔騰,一瞬間,姑娘那對怒氣生動的眸子映人他的面容,在裡頭,他望見兩個自己,嘴咧得開開的,笑得有點傻氣。

    噢!李游龍,你這模樣真呆!

    「你是誰呀?」船老大老臉陡地陰沉,戒備地瞪著,猜測這個一直默不作聲立在後頭的黑臉漢子心中打何主意,「要渡江就快些上船,別來攪和咱和這小姑娘的買賣!」

    「我和這姑娘是同路的。」李游龍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大掌包裹下的小手好不安份,仍努力地運勁想甩開他,他五指再度收攏,摩擦間,感覺到軟軟熱熱的,肌理觸感就像羊兒身上的軟毛一樣。唉唉……姑娘家的小手就是不同,沒有吉娜親親滿佈的皺紋,也不像自己又粗又糙,不是刀疤劍痕,便是生硬繭子。

    「誰跟你同路!我見也沒見過你!」帶弟不可置信地瞪著,另一小手緊按住腰上某物,她臂膀又隱隱顫動了,清楚地顯示出心中怒濤。

    引走注意力的是兩簇艷紅顏色的綁緞兒,他視線忍不住下移,見她素腰上斜繫著一柄薄刃刀——他忽地頓下,目光微沉,或者,不能說是一柄,應該是一雙。

    那兵器短刃貼著長刃,而長短刃的握柄與護手又相互咬合,乍看之下宛若單刀,但它還有一個更貼切的名稱「鴛鴦柳葉」。

    刀首分別繫著紅緞,映在月牙白的勁裝上顯得十分搶眼,她的手正按在柄首上頭,眸中幾要噴出火來。

    李游龍眨了眨眼,一逕地笑,略嫌誇張地歎了口氣。

    「咱們適才才在林間土道上遇著,你還回眸對我笑,怎忘了?」她雖罵他,聽在耳中卻頗為受用,搔得一顆心癢癢,至於是「回頭笑」、抑或「回頭罵」,也不頂重要了。

    聞言,帶弟心中一突,這時才聯想到那驚險的一幕。

    之前在土道上匆匆瞥過,她惱那個人擋在路中央,隨口喝出一句,調馬便走,以為是尋常的山野人家,沒想到,竟是這個高大黝黑的漢子。

    是忍不下那口氣,存心找碴,欲報那一罵之仇嗎?她瞪住他,不發一語。

    「怎麼?終於記起來啦!」黑臉上的白牙著實太亮了點。

    「你這人……有完沒完?」船老大滿臉不高興,「走、走,別在這兒瞎磨蹭。我瞧人家姑娘壓根兒不識得你,少在那兒裝模作樣。」他揮手想趕人,就怕這古里古怪的漢子窮攪和,把那二十兩給弄掉了。

    「她怎不認得我?我還要同她一起渡江呢!」李游龍道。

    「我不——啊呵——」帶弟欲啟口反駁,忽覺對方掌心散出一股強大的熱氣,精準地鑽進自己手與腕部的穴位,登時又酸又軟,臂膀已提不起勁兒。

    他往前跨出一步,大掌將帶弟的小手扯到身後,若無其事地對船老大道:

    「你收二十兩太貴啦。咱們付不起。」

    咱們?誰跟他是「咱們」了!

    帶弟好生錯愕,一方面氣惱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古怪男子,一方面又深感好奇,不懂他存什麼心、玩啥兒把戲?側望住男子頰上浮動的深邃酒渦,別有意昧,她右手按在柄上,鴛鴦刀竟遲遲未出。

    船老大嚷著:「姑娘要包下整艘船,自然貴些的。何況,她明明有二十兩,怎會付不起?」

    小姑娘在瞪他囉,兩道眸光還真熱情,教他皮膚都發燙了。忽地,李游龍側首對那張兀自惱著的小臉蛋咧嘴一笑,又迅速轉回。

    「我既然和她同行,男子漢大丈夫,焉有讓姑娘家付船資之理?」說道,濃眉微皺,他一手摀住胸口,那模樣有些無賴。「她有二十兩是她的事,不是我的事,我是個窮光蛋,搭不起這麼貴的船。」

    「沒人要你搭!」船老大吼的臉紅脖子粗。

    「唉呀呀,我不是說了嗎?我和她同行,如今她想渡江,我怎能捨她而去?這豈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他愈扯愈亂,攪得人一個頭兩個大。

    「你到底打啥兒主意?」那二十兩白銀一個子兒都沒入袋,卻被這「程咬金」耍弄得團團轉。瞧天色都沉了,他還要不要開船啊!

    李游龍但笑不語,隨意地環顧了眼,忽地目中銳光閃爍,已有計量。

    「喂,那個順子,你叫作順子吧!」他開口喚著船老大的幫手,朗聲問:「這些破竹筏沒主子吧?」渡頭岸邊擱著幾張老舊竹筏,不是裂了一角,便是繃了綁繩,隨意棄在那兒,隨著水波飄浮,也沒誰去管。

    見順—子愣愣地點頭,他又笑,酒渦跳動,視線鎖定那些竹筏,頭卻歪向身邊的姑娘,低沉愉悅地保證:「等會兒就能上船了,別急。」

    「你、你放開。」帶弟努力自持,卻覺臉微微發熱,真是莫名到了極處。

    「好。」沒料及,他真的依言放開。

    小手上的勁道陡地一鬆,帶弟一時間不能回神,就見他撩起衫擺塞進腰間,由渡頭甲板上一躍而下,一眨眼,人已立在那幾張廢棄竹筏旁,江水輕拍著他的腳踝,浸濕了長靴,他絲毫不以為意。

    銳目如鷹般地搜索,在四散的竹筏堆中找到合用之物,他彎身,雙臂齊出,將一張破舊的長筏推人江面。

    「順子,有多出來的船繩吧?!」他揚聲問。

    船老大來不及出聲反對,順子已把一捆麻繩拋將過來。「接好!」

    「謝啦!」他穩穩截住,繩子在竹筏上俐落地打著幾個結,接著健臂一擲,將麻繩的另一頭又拋回渡船上。「繞在船頭杵上,繫緊啦!」

    順子倒憨實,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咚咚咚地跑來,七手八腳將繩子綁牢了。

    「順子,待會到對岸,我請你吃涮羊肉。」李游龍爽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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