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藍雁沙
小管看她像藝術家在塑造傑作似的,一會兒點點頭,過一會兒又搖著頭的將花拔起來再修剪的模樣,忍不住的又想起她的未婚夫。
「妳很喜歡插花?」他沒話找話的想跟她聊天,以期能多瞭解她一些。
幼蕾將舌頭抵在唇間歪著頭想了一下。「不,我並不是很喜歡插花,我只喜歡花花草草的世界,但是插花可以讓我有錢賺。事實上,我比較喜歡生長在泥土中的植物,但是為現實生活,只好折衷自己的理想了。」
「我不明白。」小管喃喃的自言自語。她真是個奇怪的混合體,聽她所說的話,似乎她是個很能自得其樂並且修正自己想法的人。但是表現在外的卻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一面,臂如說——她要為未婚夫守寡的事。
在修修剪剪之後,整盆花已經出現了大概的輪廓,幼蕾拿了幾枝滿天星剪成小枝,裝飾性的點綴在花朵的空隙之間。
「你的客戶在哪裡?」她開始著手要插第二盆了。
「啊,什麼?」小管從恍惚的神遊狀態中醒了過來,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幼蕾將康乃馨插在花插上,再放進橢圓形的花器中。
「我是問妳,妳的客戶在哪裡?花要送到哪裡去?」她說著將一些大葉子排進花器中成扇形,使整盤花顯得相當典雅。
「喔,在尖沙咀,我自己送去就好了。」
「嗯,這樣的話我就先把水放進塑料袋裡,你到那裡之後再把水倒進花盆裡就好了。」她說著在水中加了些砂糖和幾滴藥水。
小管疑惑的看著她的動作。「砂糖?」
「嗯,可令花兒開得持久些。」幼蕾說完即將所有的垃圾及剩下的花材收拾好。
「好啦!帳你再跟我姊姊算,我還有事先走了。」
看到她背起皮包站在門口等著鎖門,他訝異的看著她捧著一大把黃菊及白菊組成的花束。
「妳要去哪裡,我送妳一程。」他兩手各端著一盤花,搖搖晃晃的走過她面前。
幼蕾搶先一步為他打開車門。「不用了。妳不是要去送花?」
「呃,那……」小管將兩盆花放在後座的一個紙箱中,詞窮的看著鎖好門正瞪著自己看的幼蕾。
「喏,水在這裡,再見。」幼蕾說完隨即攔下輛出租車,朝他揮揮手走了。
小管愣愣的站在那裡,待他反應過來開車要追她時,燈號卻已經轉為紅燈。他仍沒有停下來的準備,等他發現那個板著撲克面孔的警察時,幼蕾乘坐的出租車早已不見蹤影了。
這下好了,一大早就去守株待兔,弄了兩盆花,天曉得他哪有什麼客戶要開什麼鬼發表會!他歎口氣的遞出駕照,真想向天發出幾聲呻吟。
幼蕾啊幼蕾,妳還真是酷得可以!他伸手接過那張告票時,苦笑的想著。
第三章
遠遠的看到那座高塔,幼蕾的心情就開始感到平靜,她盯著塔頂的那些瓦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隨著車子不斷的繞著山路而行,塔也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交代司機稍候之後,她捧起那束菊花朝大門走去。大概是有新的骨灰罈要放進去,所以門口有道士在作法事。幼蕾在門邊的小店買了紙錢及香,自顧自的朝後頭走去。
在這裡人人平等,一排排的架子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骨灰罈,無論男女老少,每個人所佔的位子都是一樣的。
毫不費力的她就找到了德宇,他出事前幾天剛拍的照片就貼在壇上。她掏出幾張面紙,仔細且輕輕的將骨灰罈上的灰塵拭去,將花放在架子上,點了幾柱香,黯然的看著照片中笑得一臉燦爛的德宇。
「德宇,今天是你三週年的忌辰,我來看你了。」她在心裡默念著,不知不覺的紅了眼睛。
低下頭看到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噙著淚的望著他的照片。「德宇,大前天是我們訂婚三週年的日子。我等了你好久,你為什麼沒到我的夢中來呢?為什麼?我等了你這麼久,為什麼連想在夢中見你一面都不行呢?」
將香插好,她緩緩的拭去淚水。走到戶外將紙錢投入正熊熊燃燒著的大鐵桶中。
她有些疲倦的靠在大樹粗壯的樹幹上,蹙著眉的望著遠方的樹林。人家說死去的人在感應到親人的極度思念後,便會到夢中和至親團聚。那麼,馮什麼她如此的思念德宇,他卻不曾走入她的夢中?
等紙錢在大鐵桶中都化為灰燼之後,她回到德宇面前合掌低聲禱告,然後才依依不捨的坐著出租車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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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明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到西貢吃海鮮?妳姊夫的同事要調到台灣去,我們去給他餞行。」秋蕾將手中的筆放下,探出半個身子問著正在纏著緞帶花的妹妹。
「不要。」幼蕾想也沒想的一口就回絕了。
「意料中事。我就說妳一定不去,妳姊夫就硬要我再問一下。」秋蕾乾脆趿著拖鞋走到幼蕾面前。
幼蕾聞言詫異的看著她。「哦?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反正啊,妳就像得了自閉症似的,找妳到哪裡妳都不去,整天只想守在屋子裡。喂,妳整天這樣待在屋子裡難道不會悶嗎?」秋蕾也拿起一捆墨綠夾金線的緞帶,一朵朵的做著緞帶花。
幼蕾歎了口氣。「姊,我已經沒有那種出去瘋半夜,再夜遊到天亮的力氣跟興致了。年紀越來越大——」
「呸呸呸!妳說誰年紀大啦?妳還年輕,三十都還不滿。像我跟妳姊夫,年紀還不是一大把,但是我們要讓自己有顆年輕的心嘛!誰像妳整天無精打彩像個遊魂似的。」
秋蕾伸手將幼蕾垂落半遮住臉龐的頭髮拂上耳後。
「姊!」幼蕾聽著姊姊的嘮叨,哭笑不得的瞪她一眼。「瞧妳說得多嚴重,我又沒有怎麼樣!」
「是喔!那妳明天晚上就跟我們一起到西貢吃海鮮。」秋蕾挑起眉的看著她。「要不要去?還是妳又要回家當妳的自閉兒了?」
幼蕾太清楚姊姊的伎倆了,從小她就喜歡用這套激將法來使她輕易的掉進她的陷阱中……幼蕾看著姊姊那得意的笑容,心裡焦急的盤算著要如何把話頂回去。只要能讓秋蕾笑不下去,她就成功了!幼蕾兩眼骨碌碌的轉,正巧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管瑞言,她不假思素的就衝口而出——「我已經跟小管約好了。」
一時之間,秋蕾臉上的笑容褪了下去,但隨即她的微笑又開始氾濫了,而且還笑得非常像剛剛吞了金絲雀的貓一般的得意。
「喔!跟小管約好了。早說嘛,那你們好好玩啊!我不會沒事跑去惹人嫌的。小管,好好照顧我老妹喔,否則我就唯你是問!」秋蕾說完又綻出非常奇異的笑容。
看到秋蕾的那個表情,幼蕾真想拔掉自己的舌頭。這下完了,姊姊那豐富的想像力又要開始作祟了……「姊,事情不像妳所想的那樣啦!」幼蕾焦急的大叫,並且有些心虛的轉身看著坐在高腳凳上的小管。
他的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這樣說也不對,應該說他在臉上似乎掛了個微笑的面具,教人猜不出看不透他此刻在想望什麼。
「小管,聽到了沒有?幼蕾可是我爸媽心頭上的那塊肉……」秋蕾拎起皮包即往外走。
「是,我絕對不敢造次的。妳上哪兒去?我送妳。」小管朝她敬了個舉手禮,起身問著往外走去的秋蕾。
「不必了,你跟幼蕾聊聊吧!」秋蕾朝幼蕾眨眨眼,露出個意會的表情。「我去接怡人下課。有空到我家坐坐嘛,還是晚上就到我家吃晚飯?如果你們已經有節目了,那就不勉強!」
幼蕾忍不住的發出幾聲呻吟。天啊,讓她死了吧!姊姊這樣也未免太明顯了,難道她真的那麼迫不及待的想把她給推銷出去?她不怕會嚇壞人家嗎?
小管看了幼蕾一眼。「好啊,我們今天晚上的節目還沒決定,就先去讓妳請一頓好了。老實說,妳上回炒的鹽酥蝦還有嫩豆苗,我一想到就流口水!」
被捧得心花怒放的秋蕾,眉飛色舞的跑回收款機又拿了幾張鈔票。「你喜歡吃那最好不過了,晚上就多做一些讓你吃個痛快!」
看著秋蕾興高采烈的疾步走出去,幼蕾突然察覺到在被花材花盆堆得滿滿而擁擠的店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呃,你有什麼事嗎?」幼蕾手足無措的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坐定。「我剛才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小管挑挑他濃密的眉毛,眨眨眼睛的問。「看來我今天又混到一頓好吃的了。」
幼蕾伸手在空中揮了半天。「我……我是說,我們並沒有約好任何事,剛才我只是
情急之下才衝口而出的。因為姊姊又要逼我去吃相親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