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藍雁沙
起初剛聽到這件事時,小管直覺得不可能。這是什麼時代了,外遇離婚及婚外情這麼猖獗的現代,還有人為未婚夫守寡嗎?難道她真要得到座貞節牌坊?
而慢慢的,隨著時間過去了,秋蕾離開公司,不久他也出外自創公司,但在他們經常的聯絡中,幼蕾的近況仍不時從秋奮口裡傳到他們的日常對話裡。
為了讓幼蕾排遣生活中的空虛,秋蕾和她合夥開了間花店。而幼蕾似乎是將花店當成她生命的寄托,她不但勤奮的工作,而且也四處去學插花,使花店的生意越來越好,生客經由熟客的介紹也絡繹不絕。但是,秋蕾及他們的家人最操心的還是她的婚事。畢竟,她還年輕,總不能任她就這樣的蹉跎歲月下去吧!
所以秋蕾就一再的央求小管替她留意一些合適的人選,安排各種機會相親,但總是不成功。老實說,在沒有見到幼蕾之前,他著實非常納悶,因為他所找出的那些人選雖非什麼人中之龍,但也不至於差到哪裡去,但是——「小管,她簡直是冷得一塌糊塗。」
「我沒見過那麼冷靜且酷得可以的女人!」
「小管,你開什麼玩笑!她整個晚上就是坐在那裡,臉上掛著微笑。你說什麼她都點頭,眼睛大大的瞪著你看。她會不會是個啞巴?」
「小管,確實是美若天仙。但是為什麼都沒反應呢?明明是相親,但我卻覺得自己
在唱獨腳戲。」
「小管,她該不會是弱智吧?」
「她客氣得就像是個問路人一樣,我才不想娶個冷冰冰的老婆!」
綜合那些死黨及朋友們的結論,唯一的方法就是他自己跑來看一趟。看看她究竟是哪一點不對勁,為什麼把他那些青年才俊的老友死黨們都趕出場。
一來就碰到她撞車的這回事,這下也好,他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的觀察她,找出讓她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及解開她心鎖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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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妳的車怎麼樣了?小管,你還送幼蕾回來,真是謝謝你啦!」秋蕾捧著一大束白色及夾雜粉紅色的玫瑰,一見到他們,馬上漾出笑意。
幼蕾把皮包扔到椅子上,將自己放鬆的斜倚在椅子上,歎口氣的指指小管。「妳問他吧,我實在搞不懂那些奇怪名稱。他每念一項,我的頭就更痛幾分,真不曉得怎麼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所以我說妳根本就沒有必要買車嘛!妳看,簡直就是自找麻煩!」秋蕾放下懷中的玫瑰,拿起剪刀斜斜的剪著玫瑰的莖。
「話不是這麼說,我們之中總得有人會開車才行。不然每次去花墟買花材都得要姊夫開車,否則就得叫出租車,真是不方便!」幼蕾將幾束不同的花材放在櫃檯上,從櫃子裡拿出幾個花盆及花插,動手修剪著花材,開始插花。
「幼蕾,反正妳以後嫁人了,若是東山沒空,就叫妳老公去載我們,妳何必自己開車呢?」秋蕾倒了杯水給剛坐下的小管。「小管,你說對不對?」
「姊!」幼蕾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自己的姊姊。「人家才沒有興趣聽這些事哩!」
秋蕾投給她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小管又不是外人,我跟他熟得就像是兩兄弟。
小管,你說說看,我剛說的有沒有道理?本來嘛,女人就是要找個男人依靠,以後老了才有伴。」
小管笑著啜飲冰水。「秋蕾,其實結不結婚倒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能調適自己的心情,如果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充實,年輕時就把年紀大時的生活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這麼一來,結不結婚倒不是個問題了。」
「哼!你又要鼓吹你的『單身貴族』的論調了。」秋蕾無可奈何的搖著頭說。「你啊,真是受不了你!」
小管咧嘴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妳聽我說完嘛!我指的是男人,如果是女人的話,最好還是找個老公嫁了。因為女人天生就是要讓男人驕寵呵護的,如果滿街的女人都是女強人,男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幼蕾一聽,眉頭挑得半天高。「你說這話是不是太過武斷了?女人不必依靠男人還不是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況且女人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並沒有錯,真搞不懂你們男人幹嘛老是要把女強人的卷標貼到女人身上。」
小管的反應是愣了一下,然後緩緩的漾出笑容。「哇嗚,聽閣下這麼說,說不定妳也是那些婦女解放運動的成員?就像他們說的什麼……大女人主義!」
「那倒未必,只是我覺得人分男人女人……為什麼又要再分出個女強人的封號出來,而且似乎女強人就是個洪水猛獸似的!」幼蕾滔滔不絕的說著,沒有留意到姊姊秋蕾那詫異的表情。
「幼蕾,好端端的說這些幹什麼呢?那些女強人不女強人的,終歸是別人的事,犯不著爭得這麼臉紅脖子粗的嘛!小管,你說是不是?」秋蕾朝小管眨眨眼。
小管將身子往後一靠,雙臂抱在胸前。「唔,我倒覺得幼蕾的觀點很特別。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
「因為這是個男性取向的社會。對男人和大多數女人而言,依循以往的生活經驗是最安全的,所以,很多很有才華的女人結了婚就將重心全都擺在家庭中。事實上如果她們繼續留在社會上,說不定成就反而會贏過她們的丈夫或者是這世上的大多數人。」幼蕾微微一笑的說著,手裡也沒閒著的插著花。
「哎呀,我差點忘了。今天要帶可人去看牙醫。幼蕾,店就交給妳,我得走了。」
秋蕾翻了一下行事歷,匆匆忙忙的解下身上的連身圍裙。
「去吧,店有我在就夠了。怡人不去嗎?她右後方的那顆牙也蛀得頗厲害的。」幼蕾將插好的花端到另一邊的櫃子上放。「這些花什麼時候送?」
拿著皮包正要出門的秋蕾頭也投回的說:「小陳剛才去旺角送花了,他回來再叫他送。」說完,她匆促的攔了輛出租車就走了。
「你們插好花還得送貨啊?」小管回過頭打量著店裡五顏六色、爭奇鬥艷的花花草
草問。
「嗯,要不然怎麼辦?反正小陳喜歡跑外勤。他也算勤快的啦,只是有時候忙不過來時,我們會很不好意思。」
「利潤好嗎?」小管突然的問道。「我是說,你們的花材又要用冷藏櫃冰,又要請人送花,這樣下來,利潤會很高嗎?」
幼蕾聳聳肩。「還好啦。我們只是打發時間,只要不虧本,賺多賺少倒是沒什麼好計較的。」
小管沒有說話,只是一言不發的看著花朵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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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家,幼蕾疲倦的將自己拋進那張小巧的貴妃椅上,伸手按下電話錄音機。
嗶嗶聲之後是一連串的留話,有昔日同事、朋友、同學,還有爸媽及姊姊秋蕾。兩個小外甥女怡人跟可人在短短的留言時間內唱完了一首「我是茶壺」;邊有幾通是沒有說話就掛掉的。
兩手蒙在臉上,過了好半晌她才徐徐放下手。有些惶然的看著室內整齊得一絲不苟的擺設。乾淨、整潔,到處都是一塵不染,有如酒店的房間,而這就是她的家,她有點愴然的想著。
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將頭靠在玻璃上看著遠處的車潮,淚水慢慢的順著面頰滑落襟上。
對面又傳來打罵孩子的聲音,在那個媽媽高八度的詛咒聲中,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背著弟弟在洗碗。幼蕾心如刀割的看著小女孩抽噎的樣子。隔著深色玻璃,她只能同情的看著這一幕人生戲天天上演而無能為力。
那個媽媽為什麼要用那些言語來刺傷孩子的自尊呢?難道她不明白自己有多幸福嗎?她想不透!她有丈夫、有孩子,卻一天到晚蓬頭垢面的穿著睡衣閒逛,通宵打著麻將,而將家務都推給那個大約才十歲或十一歲的女兒。
可怕啊!她知不知道有人多羨慕她?
每當幼蕾一回到家中面對這一室的冷清時,只能默默的思念著德宇。如果沒有那場
意外,現在的她應當也是忙碌著為丈夫、為兒女準備三餐,關心著兒女的健康吧!如果沒有那場意外……而這一切都歸咎於某個人的大意疏忽,他不僅奪走了德宇的生命,也打碎了她所有的夢想,使她生活在痛苦的深淵中。
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了她一跳,她趕在錄音機激活之前接起電話。
「喂?」她漫不經心的拎著電話漫步到露台上,秋夜的風吹來有著絲絲寒意。
「呃,請問麥幼蕾小姐在不在?」對方似乎是想了一下才開口,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熟悉,但卻一時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