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藍雁沙
被她的話說得面紅耳赤,蒲煙只有靦腆的吐吐舌頭。
「呃,可能是這麼回事吧!」
「嘖,郡主,妳的玩笑可開大了,倘若當時被宮門口的差爺查到妳在黑箱中,我們的腦袋可就不保了。難怪今日的花轎內竟是空的,原來妳旱就進了侯府。」
「等等,妳說我進了什麼侯府?」
「咦?就是逸心侯趙新雨的侯府啊!我方才就是受他囑托,將妳由侯府救出,因為他受秦檜誣陷,此刻可能已被擒身亡了。」想起此事,黎瑤臉色為之黯然。
「啥?!」原本還吃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蒲煙,這下子驚得連手裡的包子幾時落了地都不知道。
「我受侯爺所托,到後園的藏芳樓將妳救出,那風、火、雷、水四位護衛亦說妳是少夫人,所以找才勉力將妳救出。」黎瑤伸手到懷裡取出那只青雁,雙手奉上。「那四位姑娘見到此青雁,皆說這是侯爺隨身之物。他臨行前交給我,要我帶妳到插天山,說是自然會有人收容妳。」
「插天山?」反反覆覆的看著手裡的展翅玉雁,蒲煙還是茫茫然的不知其所云。「要我到插天山?」
「嗯,由此進去即是插天山的地界。插天山的規定極多,尋常人若無此山寨主人的邀請函,根本無法入山,我只能送妳到這裡。既然侯爺交代送妳到插天山,我黎瑤總算是不負所托,我還有要事待辦,就此告辭了。」揮揮手,黎瑤拾起她散置一地的武器、藥囊,轉身便走。
「啊……黎……黎姑娘!」眼睜睜看她像道白影般往樹林飄蕩跳躍,漸行漸遠……蒲煙大驚失色的追到門口--卻已望不見黎瑤的身影,只得氣餒的走回廟裡,挫敗地坐在山神廟裡唯一的石塊上發呆。
奇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到底是何時進了那個什麼侯府的,怎麼半點印象都沒有?但看這位黎姑娘侃侃而談,可是半丁點兒都沒有不合情理的胡謅之態,那……難道是我在睡覺?或是失了魂兒?
越想越困惑,頭上又傳來陣陣抽痛,她下意識伸手在腦袋上搧著風,一面神情古怪地盯著手裡的青雁玉,一時之間對這情況是摸不著半點頭緒。
陡地,一陣強風迅速拂過,蒲煙只覺眼前一花。待她定睛一瞧,面前竟然已如塔般矗五立了眾多的彪形大漢,個個髯髭滿臉、孔武有力的,令人望之生懼。
在他們之中,卻有個十分嬌小的女子,約莫不到那群壯漢的胸口高度。她紮了兩條油亮粗黑的辮子,水汪汪的眼球子轉啊轉的,滴溜溜直打量著被看得不太自在的蒲煙,以及她手裡的青雁玉。
「哇啊!果然是趙家哥哥的青雁玉,那麼妳就是趙家嫂子囉!怪事,趙家哥哥何時成了親?竟然沒有送帖子上我插天山,讓咱們眾家弟兄們為他熱鬧熱鬧……」
在那群大漢間來來回回的踱著方步,小女子微微粉紅的衣衫,在那些非黑即藍或褐的巨林般壯漢中,更顯醒目。
「影小姐,那趙爺曾說過,倘使有需要,必會差人拿青雁上山求救,由此可見,秦檜那老賊已對趙爺下手了。」
雩影罔若未聞,「唔……剛才飛鏢傳書說這位姊姊是趙家哥哥的新媳婦。既然是嫂子,咱們插天山自然不能怠慢。來啊!備轎,迎嫂子入山。」嬌斥一聲,壯漢們立即將身上所套的繩索取下,再由四處砍些長短不一的木條,三兩下即做成個沒有頂蓋的轎子,前後各兩名壯漢半跪在地,等著蒲煙上轎。
若說剛才黎瑤所言已讓蒲煙百思不解的話,那這身著粉紅勁裝女子所說的,更是令蒲煙如墜五里霧中,想半天也搞不懂她究竟在扯些什麼?
「姑……姑娘,我實在不明白,這……」被雩影推拉著坐上轎子,蒲煙膽戰心驚地探下身子,打算跟她好好的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俐落地一個鷂子翻身,這名叫雩影的女子,穩當當地坐上簡陋的轎子橫把式上,笑瞇了斜向髮際的鳳眼,甜甜地對蒲煙說:「嫂嫂不必憂心,只要有我雩影在,即便那秦檜派來天兵天將,也決計上不了我插天山一步,嫂嫂儘管在此住下,一切有我雩影。」
「姑娘,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蒲煙正想向她解釋自己根本不是什麼趙家哥哥的媳婦,遠遠地,傳來震天動地的鑼聲,蒲煙還沒弄清楚這是什麼狀況,那雩影已經又跳下丈來高的軟轎,雙手扠在腰際,高高地翹起下巴,盯著天際的塊塊雲朵。
「哼,那書獃子還不死心?」
「小姐,看來是那御史又在山腳下招降了哩!」立即有人將一封飛箭傳書的布帛攤放到她面前。
「哼,又是那個書獃子,他煩不煩啊!」將布帛揉了揉,雩影咬牙自齒縫間迸出話來。
「小姐,這御史聽說是新科狀元皮子規,受皇上親筆御封為代天巡狩的御史大人,沿江已收降了十七、八個山寨,妳看咱們--」有個半禿漢子連聲問道。
「咱們怎麼樣?難不成你們也想像各大山寨門派,被他招降之後,落得無處容身的慘狀?」杏眼一瞟,雩影由鼻孔悶哼一聲,沒好氣地瞪了那個多嘴部屬一眼。
半禿漢子立即機警地閉上嘴巴。
「小姐說得是,在這江南十大山寨裡,咱們插天山可是數一數二的強幫悍寨,向來就是在這插天山自給自足,管他是否改朝換代,咱們只過咱們的日子。他一個小小的御史,咱們插天山可是不會放在眼裡的!」一旁有個滿臉瘡瘢的漢子,以一副睥睨雄視的模樣兒,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
一旁眾人連忙應和他的話。
此時,兩顆圓滾滾眼珠子滴溜溜轉動著的雩影,突然綻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諸位弟兄,咱們是不是好一陣子沒找人幹架啦?」搓揉著自己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一字一句的說道。
「是哩!自從兩年前,修羅山的黑龍幫被咱們以火牛陣打個落花流水,他們頭目也嚇得屁滾尿流、成天只會胡說八道之後,再也沒人敢來踩咱們的地盤,自然是沒有架可以打!」
緩緩地轉過身去,在接觸到部屬們那躍躍欲試的興奮眼神後,雩影的微笑越變越大,轉眼間笑得合不攏嘴。
「小姐,咱們可是要挑那御史帶的飯桶兵?」
「那些酒囊飯袋啊,我看丟包泥塊就可以壓死啦!」
「咱們幾時動手?」
在部屬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先發問中,雩影忽然舉起雙手要眾人安靜,「咳咳,稍安毋躁,咱們先將嫂嫂帶回山寨休息,再派人到山腳下探採那書獃子的虛實。」
就這樣,蒲煙半句話都插不上嘴的,被送到了山寨裡。雩影將她安置在離主屋仍有段距離的獨棟小屋之後,便又在那堆壯漢的簇擁下匆忙離去。
望著雩影指派的一名丫頭忙進忙出的整理房子,蒲煙不禁開口相詢--卻得不到任何回答?!……許久才發現,原來這丫頭是個啞巴,根本聽不見她問的任何問題,只是非常勤快的做著事兒。
不時聽到遠處傳來的咚咚鼓聲和鏗鏘鑼聲,望著一直握在掌心中的青雁玉,再想起自己如今不知身處何境,蒲煙只能無奈地對自己搖搖頭,苦笑的望著遠方的那堆棉絮般的雲層發呆……被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所吵醒,蒲煙驚地由睡夢中一躍而起。
到這喚做插天山的山寨已經快兩個月了,日子就這樣在平淡中悄悄飛逝而去。
全山寨的人都在雩影的領軍之下,卯足了勁的跟官兵對抗。
這插天山地處天險,河深水湍,且出入只有條僅容兩人並肩通行的羊腸小徑,另一面是陡險峭崖、光滑石壁,只怕是善於攀爬的猿猴、壁虎都要為之興歎……雩影所率的部眾,每每在技癢難耐之時,便偷偷下山溜進官兵紮營之處,四出騷擾挑釁,再在官兵追趕至半山腰之前,將之引至各處陷阱予以戲弄。皮子規所領的官兵在受過幾回愚弄之後,不再輕易上當,改採包圍之策,希望以圍城手法封鎖住插天山對外聯絡的所有途徑,采消耗戰,等著插天山的眾人因食物、物質的匱乏而投降……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
而蒲煙則像個沒事人般的清閒。出外幹架的事她做不來,即便是她唯一會做的廚房瑣事,也因著她是逸心侯趙新雨的妻子,沒人肯讓她幫忙。百無聊賴之下,她只好跟那些壯漢們的妻子、女兒們一起,學著做些女紅,好打發時間。
據插天山派出的探子飛鴿傳書,那趙新雨連中數箭,早在官兵圍抄侯府之時即已斃命。換句話說,這蒲煙可是在成親當天就成了寡婦,這使得她在插天山上更是受到所有人的敬重,所有人都對她客客氣氣的,連雩影都允諾要照顧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