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藍雁沙
一思及這個可能,腳程加快之際她將手伸進寬闊的袖子內,一面凝神的往那群人追逐的方向跑去,一面暗將袖裡特製小囊中的東西拿出,隱隱包在掌心裡,臉上不露聲色,如道淺淺紫影,迅速尾隨那些人而去。
將那只以長巾包裹住的銅盒打了個結,斜斜背負在身後,新雨在那些人的刀劍鋒光到來之前,旱地拔蔥般地騰空一躍,而後在空中藉著腳尖往簷角使力之便,連連翻滾數圈,當下即將自己和那班禁衛軍拉開了距離。
「大膽狂賊,竟敢潛入深宮內院竊取寶物,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劍光在月光下微微晃動著,那群身著一色服飾的衛兵們,看著像是被鑲嵌在月中的孤立人影,亂哄哄地在圍牆下團團轉地吆喝著。
雖然是人多勢眾,但在面對這來去如風的蒙面人之前,他們卻是只敢像看家犬般狂吠,任誰也不敢上前去動手腳。
從這蒙面人在御膳房裡翻箱倒櫃被發現那刻起,即便是他們一再增援人手,這蒙面人總是保持著絕對優勢。只見他只需微揚其手,強勁的內力,便足以使宮門前那對百斤石獅子,在須臾間輕易移位,而他拳一送、腳一掃,就教他們這班弟兄跌個鼻青臉腫,吃足了苦頭!
因為職責所在不得不追捕,但又對這名武功高強的盜匪心存忌憚,所以他們只得跟他僵持不下,遠遠地跟著他、束手無策的乾著急。
站在高超的圍牆上,新雨冷冷地打量著眼前態勢。不成,如果我就此離去,必然會牽連到這嬉春樓裡的老老少少,都怪我太過大意,竟沒留意到他們在地上所散的石灰,使得行蹤暴露了。唔,我得想個法子,引開這群人的注意力才行!眼光在四下梭巡了一陣子,他突然飛身一躍,往後面院落中那些黑黝黝的物體跳過去--「哇喲!」
只聽得聲嬌嗔驚呼,而後有個柔軟身軀綿綿地掉進自己懷內。這令得新雨為之一征,便生生地煞停了原先的盤算,只想先弄清楚眼前的狀況。但那些如狼似虎般緊追不捨的衛隊們,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聽到那些凌亂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新雨伸手抄起懷裡的柔軟軀體,陡然的往上疾衝,挾著那個不停掙扎著的小丫頭往另個方向飆去。
「啊,這大膽惡徒,竟然還敢挾持人質!」
「這惡賊莫不是膽大包天,竟強搶民女!」
在衛隊們相互討論的同時,這廂的黎瑤已趕到,發現那蒙面人的背影是如此眼熟,再看一眼他背上那個被覆長巾的包袱,當下即明白了這個蒙面人的身份。是他!想不到他果真信守承諾的去找出硫瓦陰球……欣喜的本想立即迎上前去,但衡量眼前情勢之後,她咬著下唇躊躇了起來。倘使我現身相助,雖可拿回我一心一意探尋的硫瓦陰球,但這樣一來也會使我身份暴露,對這嬉春樓上上下下百來口的安全構成極大的威脅……但是,這麼多年的流浪和生聚教訓,我念茲在茲的就是這硫瓦陰球,我……爹娘和弟弟命在旦夕,我……正當她在猶豫不決之際,背後突然有隻手按放在她肩頭,阻止了她貿然行動。
畢竟是見多識廣,國師立即跨上前去,扯直了喉嚨大吼:「你這惡徒!竟敢到我嬉春樓來擄搶民女!諸位官爺,你們可要為我這苦命小老兒做做主,我辛辛苦苦的拉琴拉拔大的女兒,莫不要被這狂徒給劫走了。官爺們,你們評評理,他……他這……這不是無法無天了嘛!」拉著為首的差爺,老淚縱橫的哭訴著,須臾,國師即掌握了全局。
「琴師,您老別傷心,這姑娘既是嬉春樓的人,我們自當將她救回……」在見到國師後面的黎瑤時,差爺突然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黎……黎姑娘……」
「差爺,這姑娘跟黎瑤可是情同姊妹,黎瑤求諸位差爺,可千萬要平安的將她救回,別教她受到絲毫傷害!」將手輕輕地搭上那為首的衛隊隊長的衣袖上,黎瑤輕聲細語地說著,黛眉微蹙的模樣兒,竟像是隨時就要落下淚來般的楚楚可憐。
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只見那名隊長清清喉嚨,脹紅黧黑的大臉。「呃……呃,既然是黎姑娘吩咐的,小職還有什麼話說,反正這御膳房也不會有啥值錢的寶貝,量這賊人是摸錯了門邊。好吧,只要是黎姑娘交代,小職自當全力以赴!」他隨即轉向跨立在兩個大木箱之間的蒙面人,扯直了喉嚨大叫,「喂!你聽著,只要你將那姑娘放了,本官即放你條生路,再交出你在宮中所竊之物,你就可以走入!」
木箱上的人身影晃了一下,隨即挾起那名女子,像道閃電般的往園外飄忽而去。
衛隊們自然是緊追不捨;國師卻阻止黎瑤也跟上前去。
「阿舅!」焦急得不停往他們離去的方向張望,黎瑤不解地看著阿舅。
「我們要的東西已然到手。」國師示意黎瑤和他一道走近那些大木箱。
黎瑤這才發現,那是用來運豬的大木箱,箱中尚有幾頭破刮淨體毛的豬,正噢依噢依地連聲叫著哩!
在兩個木箱的小小縫隙之間,國師稍加察看,即在其中一個草叢的石頭畔,找到個以長巾包裹的方型物體,他立即將之交與黎瑤。
心領神會這大概會是什麼東西之後,黎瑤雙手不停地顫抖著。終於……這麼多年了,總算是找到這硫瓦陰球,皇天不負苦心人,爹娘、阿弟,我就要回來了!
心裡被濃重的百般情緒所充滿……卻在打開盒蓋的剎那,黎瑤的臉倏地變成灰白一片--「錯了!阿舅,這不是我的硫瓦陰球!阿舅,這……這……」將銅盒內的大玉球取出,黎瑤急得直淌淚。
「莫要心慌,妳再仔細瞧瞧,畢竟妳也已經數年未見這硫瓦陰球,加以當時妳只是個孩子,會不會是妳記錯了?我相信這逸心侯不是背信之人!」
仔仔細細的將盒子看個清楚,再將那只雕工精緻的蜜黃色哈蜜瓜取來查看,黎瑤更是淚漣漣地直搖頭,「是這個盒子沒有錯,我記得很清楚,這盒子的花紋……但裡面應該是我的硫瓦陰球啊!怎生的會變成這玉球呢?」
「阿瑤,妳當真要看仔細啊!」
「阿舅,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是這個盒子沒錯--但不是這個平淡無奇的玉球!阿舅,莫不是這硫瓦陰球已在宮中被掉了包?」
「嗯,有此可能,當初探子兄弟回報,這硫瓦陰球因為找不出用途,所以被送到御膳房裝蔬果糖糕……或許這硫瓦陰球尚在宮內。」
簡單分析之後,舅甥兩人也只有再另行他議了……強忍著胠邊疼痛,新雨在連續幾番展開他的勁功快遁之後,轉眼間即把那群禁衛隊給甩脫掉了。但眼前令他分神的,倒不是那些三腳貓的衛隊,而是不安分地在他懷裡扭來扭去的小東西。
說她是小東西倒還真不為過哩!約莫只到他胸口高度,比貓重不了多少的份量,全身軟綿綿,且帶有一股教他沒來由的感到騷動的味道,正源源不絕地擾亂著他所有的感官。
在將那個該死的寶物交給黎瑤她們甥舅之後,新雨挾著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的小丫頭一起跑。既然要演戲就要像那麼個樣!他想。
但現在,該將她怎麼辦?被她在腋下和胸口上連抓帶咬的,引來陣陣疼痛,逼得他只得將她雙手反剪在身後,無計可施地將她給帶回了堂皇莊嚴的侯邸。
掠過高聳入天際的圍牆,如蜻蜒點水般的以足尖在寬闊內院迅速移動。值更守夜的衛兵對他的來來去去似乎已習以為常,只見他們仍是各自守在自己崗位上,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把房門踹開,新雨在那丫頭來得及再以利爪刺進他胳臂前,便將她往床鋪上一扔。大剌剌粗魯的動作,令得那些正忙著打洗臉水、點燃油燈的婢女們吃了一驚;
端著熱騰騰紅棗花生湯的小丫頭,也嚇得傻不愣登地僵在那裡。
這也難怪她們會有如此的驚懼反應,說起這自幼即深受王室寵愛的逸心侯,雖是前朝遜王遺族,但血統的尊貴,使他即使散佚於民間,亦如蒙塵明珠般,怎麼也掩不去他天生的王族風範。
難得的是,這逸心侯雖是狂狷不群、自視甚高的睥睨同儕之人,但他對府邸中的僕傭下屬,卻是寬大為懷、體恤有加,是以這逸心侯府邸中的服勞僕傭、丫環婢嫗,全都對他死心塌地的忠心耿耿,連帶地形成了一股堅強的勢力。
「少爺……」見到少爺突然帶回個東西,眾人皆大吃一驚。等到看清楚在床褥間連滾數番之後,才被枕頭堵得停下滾勢的,竟是個髮絲凌亂、滿臉懼色的少艾女子時,大夥兒都訝異得忘了自己原本是在幹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