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紫晶依雁

第8頁 文 / 藍雁沙

    「出去,沒有我的召喚,任何人都不准給我進來!」盯著那個纖細得像是隨時都可能要融化般的素衣女子,新雨以很輕柔的聲音一字一句地緩緩說著。

    所有人的表情更加古怪,但彼此對看幾眼後,便都無言地走了出去。畢竟這是主子的命令,誰都沒資格、也沒有理由去追究原因。

    被摔得七暈八素的眩惑還未完全消退,乍聞到那低沉沙啞的嗓音,蒲煙急得抬起頭,想要搞清楚眼前的狀況。可她再三的清清喉嚨,卻是怎麼也無法發出絲毫聲音,只能一再緊張地吞嚥著口水。

    這……這人怎生得如此高大!往門的方向望去,只見那人像座塔般地梓在那裡,身上綴有深藍紋龍祥雲的袍子,此刻正冉冉地隨著由門口灌進來的風而擺動出有節奏的拍子。寬闊的胸前有著凌亂的抓痕和齒痕--那是方纔她在掙扎的當口很不客氣動手動口的結果。

    順由那襲尋常人少用的藍色衣袍往上望,微方的下巴和寬闊、略形方正的腮顎,顯出一股剛毅感覺,而他的厚唇伴著整齊的牙齒,此刻正被唇畔的那抹似笑非笑神情渲染出一股令人不安的詭異氣氛。

    抿抿唇再將視線往上拉,未幾蒲煙即發現,自己正和一對似乎可洞悉人心的眸子相對而視。被他那像是有很強電流的眸子看得很不自在,蒲煙立即將自己的眼光移開,但全身的細胞卻仍很清楚地可以接收到……那是種很奇特的電流,伸手不安地摸摸頭髮,蒲煙不時地由低垂的眼簾下偷偷地抬起眼皮,睨他幾眼;但很不巧的,都結結實實的被他逮個正著!

    這人……他是誰呢?我怎麼會和他在這哀……等等!我……我又是誰呢?我……扶著頭地坐正身子,指尖碰觸到腦後的那塊小突起時,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疼痛像是竄進血管般,隨著血液奔流她全身的每個細胞。

    瞇起眼睛想要搞清楚,心中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的疑惑,蒲煙卻發現自己是越來越恐慌,因為……她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想了半天,腦海裡還是空白一片,啥也沒有!

    被這個可怕的打擊驚嚇得失去血色,蒲煙渾身如被冰水兜頭淋下般的顫抖著,她雙臂抱住了自己,想要問這個濃眉大眼男子,卻是怎麼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我為什麼不能說話?我……難道我一直都不會說話?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裡?我……越想越焦急,蒲煙急得豆大的淚珠立時如散落滿地的珍珠,叮叮咚咚地滴落在胸前衣襟之上。

    佇立在那裡,新雨心裡仍在為這個小丫頭的來歷大惑疑惑之際,卻見那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正似煞不住腳步般的垂落,不停歇。

    緩緩地走上前去,將重重疊疊的幔帳往上撩了撩,待他定眼乍見這位哭得梨花帶雨的倩人時,心裡忍不住大大地震了一下。而後他快步地來到桌旁,拿起油燈再返回床前,將燈高高懸起,令得柔媚的光芒照在她臉上--眉似小山映波湄,鼻懸俊秀襯菱唇,臉上嫩膩肌膚細緻得如吹彈得破,還有秀媚如畫的五官……在在使新雨為之眩惑不已。

    這樣一位水盈盈女子,怎麼會出現在嬉春樓那等地方……不,這樣說可行不通!嬉春樓即便是鶯燕紛飛的銷魂窟,卻也有如黎瑤這般忍辱負重的異族貴族之女。但眼前的這位柔媚女子,是怎麼也不像是由大理邊疆之地來的異族,反倒像是被養在深閨、為她的擁有者好生疼惜的寶貝哩!

    伸出食指勾起她尖翹的下顎,新雨關切地湊過頭去。「怎麼了?妳……妳是何人?怎麼會出現在嬉春樓?難不成那琴師果真是妳的爹親?」連串的問出許多問題,看女子的淚水稍有停歇之勢,卻又再次奔流,這使得新雨心裡為之不忍。

    對他的問話壓根兒沒有答案。不只是想到就慌,更為著自己的有口難言而擔憂害怕,蒲煙只得任淚珠迸落彈跳在素淨的臉上。

    「莫要哭了。告訴我,妳是何名氏,我可以送妳回妳家尋妳的親人。」忍不住要伸手去輕撫她,那凌亂中顯現出一股嫵媚誘人風情的髮絲。

    蒲煙吃驚地想要避開他的手,卻沒料到自己的裙腳正巧被他踩住,她動彈不得地揮動著雙手抗拒他的無禮,嘴裡咿咿呀呀的喊叫著--卻只聽得自個兒喉頭發出陣陣粗嗄乾嚎,竟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咦?」看出了她的窘狀,新雨雙手捧起她的臉,定定地望著她。「莫非……莫非妳竟是個瘖啞之人?」

    聽著那單調嘶啞的喉音,望著她哀怨得像隨時又會決堤的迷濛大眼,新雨這下子總算完全弄清楚了。

    「原來妳是苦於有口難言。唔,既然妳身為瘖啞之人,在那嬉春樓內,自然不是可以賣唱,那麼……」凌厲的眼神立即往她蒼白的面龐掃去。看到兩顆凝聚在她眼睫毛上正危危顫動著的淚珠,新雨臉上綻放出一抹明白了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彎下身子,新雨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別擔心,妳大概是剛被賣進嬉春樓的女孩子吧!既然我已將妳救出,便不會再令妳回去那地方,妳就在我府中安心住下,只是……我尚不知妳芳名,妳可識字?」

    雙眼往他所指的墨硯筆紙望過去,蒲煙困惑的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指頭。我……我可曾讀書識字?為什麼此刻我腦海中淨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一面緊盯著她那許多不同情緒輪番出現的臉部表情,一面牽扶她到桌前坐定。面對那些喜氣洋洋的火紅燭台和帳幔篤紗,新雨看都不看一眼的將之全掃落到地,而後在清理淨了的桌面上攤開紙,將筆蘸滿墨後交到她手中。

    抬頭看看他俊美得令人幾乎要羞於直視的臉,蒲煙為難的看著手裡的筆,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掉,不一會兒即在潔白的紙上漬染出一大片濡濕印記。

    「怎麼啦?不會寫字?」看她那全是茫茫然的迷離眼神,新雨微微蹙起眉心。

    這女子的家人是怎麼回事,既已生得瘖啞女兒,為何不延聘先生教她習字,起碼要跟別人溝通也容易些啊!繼而想到她是在嬉春樓那等煙花之地被自己救出--想是家貧不濟才會將她賣入青樓,若是如此,哪有可能有閒錢教她贊書識字!

    「唉,紅顏薄命!也罷,妳就在我府邸內住下,總強過在青樓賣笑吧!」將她手裡的筆正要抽出,誰知她卻突然動手在紙上寫出一大串的文字--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妳不知道自己是誰?」意外的看著她娟秀的筆跡,新雨訝異地扳正她的身子,連聲地問著她,「怎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妳家在何處?爹娘何在?」

    面對新雨的問題,她卻是一再地搖著頭,淚花隨著她猛烈搖晃的頭點點滴滴地濺灑在新雨臉上、手上,也不知不覺間滲進了他心底的某個地方,久久不能散去。

    捧起女子的小臉,新雨仔仔細細的端詳幾分,這才溫柔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那亦無妨,或許妳只是暫時忘記了這些事,說不定哪天就會記起來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他的吻像是有安定作用,教蒲煙立時覺得安心不少,浮動得像要隨時脫韁逃逸的心,也如同受到切實撫慰般,平靜了不少。

    很高興看到她眼裡的淚水逐漸減少.新雨還想再說些什麼,此時門外卻傳來殺風景的敲門聲。

    「少爺,卯時已到,正是大婚良辰,請少爺沐浴更衣,準備到三里外親迎蒲煙郡主。」

    他原有的滿臉柔情,在聽到外頭傳來的數次高呼之後,頓時和善之色倏忽逸去,只剩下冷漠的孤傲,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

    聽到這消息,蒲煙的表情是茫然中帶著股莫名憂鬱。迎娶蒲煙郡主?那麼說他若非近親大臣,亦應是達官貴人,否則如何夠資格去迎娶郡主?他……分辨不出心底那股似冰淹、又似火灼的難受所為何來?蒲煙咬緊下唇絞扭著衣袖,壓根兒形容不出自己的心裡,那股志忑不安的微妙情緒究竟是怎麼回事?

    將蒲煙的坐立不安全收進眼底,新雨把手覆蓋在她冰冷的小手上。「放心,即便是耶蒲煙郡主入門,她亦不能欺凌妳,妳是我趙新雨的淚奴兒,我可不准她動妳分毫哩!」

    門外又傳來一聲急似一聲的催駕吆喝。新雨明白自己是該做好準備的,畢竟能有多少人可以有此殊榮,得以蒙皇上賜婚郡主,從此攀龍附鳳的成為顯世家族!

    低頭看著心神不寧的淚人兒,新雨忍不住一哂的,以手指為梳的梳理起她的髮絲。「別哭了嘛,才說妳像淚奴兒,這會兒竟就淚汪汪的真像個淚人兒,妳啊,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淚奴兒哩!」伸手為她拭去淚珠,新雨皺起眉頭的往外望一眼。天色仍是靛藍似墨,看樣子離天明亦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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