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藍雁沙
「這……」新雨遲疑地伸出手。對這宣稱最善養蠱一族所拿出的東西,多少有些疑慮。
「這是尋死鳥的心臟。」
「啊?」
黎瑤笑得很神秘的說道:「尋死鳥是我山苗國的特產,牠們對伴侶極為忠貞,雌雄結合之後,萬一哪天突然其中一隻死去或失蹤了,獨剩的一隻便會日夜哀鳴,直到肝腸俱制而死,但牠的心卻永遠不會停止跳動,直到牠找到牠的愛侶為止。如果超過七七四十九天,牠仍未見到牠的愛侶,這顆小便會轉為劇毒之物。屆時,任何見到牠的男人,必須終其一生只愛一名女子,否則便會遍體起膿瘡、潰爛穿心而亡。」陡地,她將那顆色彩鮮艷得令人望之生懼的心往新雨手背上一按--「妳--!?」新雨一驚,慌忙往後連退幾步,把椅子都踢翻了。
但看黎搖手裡已不見那顆活生生跳動的心,新雨趕忙低頭一瞧--發現自己手背上也沒有那玩意兒?
那……那東西呢?反覆地翻轉自己的手,新雨為此深感不解。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琴師往前跨一大步,在新雨來不及抗拒之前出手點了他的穴道,而後雙手扯住新雨的衣襟,左右使勁兒一拉--衣帛破裂聲後,新雨胸口
微敞征在那裡……它怎麼會跑到這裡?新雨膛目結舌的盯著胸口上的那個小紅點,忍不住地直眨著眼睛。早上出門前,它還不存在的啊!
「侯爺,此即方才侯爺所見的尋死鳥的心,現在這心蠱已滲入侯爺心肺間,倘侯爺背誓的話,這心蠱便會開始作祟,三刻鐘必教侯爺痛極而亡;即使侯爺末曾背誓,但心生二意……也會全身起膿瘡。」
新雨整張臉頓時陰霾滿佈。
「侯爺,這心蠱被封存在心肺間,平日並不會對侯爺有任何影響。只要侯爺切記公主的話,莫要心生二志,負了最初與侯爺交心的女子,這心蠱便沒有妨害。」
見到新雨那忿忿難平的樣子,琴師一再的婉言勸慰。
「呼--好吧,事已至此,我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了。說吧!到底你們那什麼硫瓦陰球是怎麼回事?」雙手一攤,新雨不耐煩地望著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黎瑤。
原來這硫瓦陰球本叫「凌仙球」。相傳千百年前,有神仙乘著會發出亮光、巨響的大圓盤而來,賜贈給黎族先祖的寶貝。因為苗地多瘴癘疫氣,加以苗人親蠱,使得即便是生長於斯的居民,亦有可能因承受不住這瘴氣疫氣而罹病,而神仙所賜的這顆凌仙球,貴重之處即在於它可解百毒,使人神清氣爽賽神仙。
但這顆凌仙球發揮作用的前提,卻是需要公主為之激活。而激活仙球的機關,公主不說,倒也沒人敢問,畢竟這是公主的天命。他們眼前最重要的任務,莫過於先找到凌仙球,回去解救被段氏囚禁且身受劇毒荼害的王、王后和王子。
前兩年,他們隱駐湘西時,聽到行人和官兵閒聊,說段氏在不得硫瓦陰球用途之餘,索性將它進貢給了大宋。但他們雖一直有派人瞞混入宮,卻徒勞無功--那些質樸的邊地女子,哪及中原北方嬌娃悍強、南方佳麗陰柔多計謀,故充其量只能被分發去做些低賤雜役,壓根無法探知這凌仙球下落。輾轉經過數年,終於有消息傳來,某位管庫房的大太監因見那碗樣兒精巧,便將之送進了御膳房,做為承裝水果、菜餚之用--原來初得這硫瓦陰球之時,即便是宮中見識過諸多稀奇古怪寶物的國庫總監公公,亦對這只碧綠通體的碗狀球體陌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所以這只凌仙球一直被壓在倉房底部,沒有人留意到它的存在。
既然已知東西下落,剩下的就是將它取回。但宮中因子次有外人闖入的跡象,使得御林軍加強了警戒,而宮中的黎族後裔為了厚植實力以便裡應外合,便漸漸地停止了搜索行動,靜待公主佳音。而這方,黎瑤跟著族中出亡的老嫗習得納聲調音大法,聽聞千首各地名曲,由她的阿舅--亦即國師,派人出資找個當地人為人頭,就在杭州城開起嬉春樓,準備伺機混進宮中奪回凌仙球。
誰知這京城的防衛是一天嚴似一天,他們雖已在京城停駐兩年,卻是絲毫找不到機會可以混進宮去。而王、王后和王子所受的萬蠱之毒,雖被黎瑤以另個蠱暫時克住,但這種相剋之術頂多只能撐三年,之後兩毒一混合相乘,反會加速死亡。
為此,黎瑤主僕們憂心忡忡的數著歸期,且擔心如果沒有把凌仙球帶回山苗國,屆時整個山苗政權恐將分崩離析,直到他們得知了有逸心侯趙新雨這號人物……於是乎,設計好的連環圈套平空的套上了新雨--
第二章
端午前的微涼春夜,細雨驟降後的清寧時分,在人人忙得人仰馬翻的汴京,燈火通明的未央宮內,卻是靜謐詭譎,連根針跌落地板都足以引起巨大聲響般。
太監宮女們個個噤若寒蟬,每個人或提、或捧著個碩大的托盤,內裝滿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瓔珞璧璜。其中最最醒目的,是由個主事公公所端著的金漆托盤內,那奪以牛眼大珍珠串綴而成的--萬代福壽子孫延綿鳳翔合鳴服。這麼拉里拉雜的大串形容詞,說穿了,就是套大宋聘娶許嫁時王后、公主所著的婚裳,是大婚典禮上必備的囍衣。
「我不管,我才不嫁給那個好逸惡勞的紈褲子弟,你給本宮去回稟皇上,蒲煙我說不嫁就是不嫁!」雙手環抱胸前,杏眼黑白分明的蒲煙郡主,氣急敗壞地來回踱著步子,一面向那站了近半時辰仍文風不動的主事公公大叫。
「郡主,這當初,萬歲爺也是在萬般考量之下,才會將郡主許婚給逸心侯。」
「不管,本宮決計不嫁!」
「郡主,現在郡主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想當初,郡主的生父密謀叛國作亂,萬歲爺僅賜死郡主生父,卻對郡主手下留情,且疼愛有加封為郡主,這份恩情,郡主可要好好的琢磨琢磨啊!」
被主事公公的話堵得啞口無言,蒲煙頹然跌坐椅上,面容不覺為之一垮。
是啊,公公說得沒錯,她蒲煙今日還能留條小命,早已是叨天之幸了。當初爹爹不知是哪條筋不對,竟與其它三位叔父密謀起事奪位,誰知其中有位叔父膽怯懦弱,竟暗中向皇上通風報信,致使爹爹他們在起事前夕,於睡夢中被抓個措手不及,全部鋃鐺入獄,未幾,便被皇上賜死於天牢之內。
唉,相較於前朝太宗李世民大舉追殺兄弟遺族,而引起輿論及史家針砭之事而言,這位皇上伯父就比較懂得欺世盜名的手段。他對所有遺族都大加封賞,博得眾人頌讚。汴京上下、街頭巷尾,處處有人歌頌皇上的寬厚胸襟,直說他仁德可追三皇五帝。
但世人所不知的是,她們這些頂著郡主光環的罪臣遺眷,被送進宮後都需服勞役;雖有金枝玉葉的頭銜,做的卻是跟宮女小廝們沒多大差別的雜役。
蒲煙九歲入宮,至今也過了八個年頭多啦!當初被送進宮時,還是個梳著垂髫的小丫頭,因為應對機伶又乖巧,才被收在御膳房,做些挑撿毛屑、剝刮核桃皮絡的細活兒。
本來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就在那--日日夜夜熊熊火光不斷的大灶邊--終老了,誰料人算不如天算,上個月皇上率嬪妃到北郊祭天野宴時,卻發生有人上吐下瀉的症狀。想當然耳,在御醫找出原因之前,她和御膳房中所有幫手,全都被衛兵連拖帶拉地吆喝架上了金鑾殿。也就從那刻起,蒲煙的命運開始轉向了……戰戰兢兢的跪在金鑾殿上,蒲煙不像其它人般的嚇得魂不守舍,反倒睜著一雙慧黠明眸,骨碌碌地忙著瀏覽這富麗堂皇大殿的每一角落。
雖說是頂著個郡主頭銜,但在這皇宮大內,也僅是滄海中之一粟,渺小微不足道。後宮妃殯多如過江之鯽,宮人、侍女們個個至少都是仕紳巨賈之後。再加上在這紀律分明的世界,沒有得到特許,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出宮殿閣院,所以蒲煙雖已入宮八年,所曾去過的宮室也就只有御膳房,和她所寄居的姒徽宮。
今天難得有機會上得這金鑾殿,她說什麼也要把這老宮女嬤嬤們口中雕樑畫棟的地方,給它好好的瞧個夠。說不定這是她蒲煙這輩子唯一的機會,怎能不緊緊的抓住哩!
著迷張望著金碧輝煌的大殿,蒲煙對遠遠高坐龍位的九五之尊,根本沒那心思去理會他究竟在說些什麼。在御膳房中,她只是個沒啥份量的小角色,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她有什麼好緊張的?這一細思量後,蒲煙更是有恃無恐地樂得像個無事人般的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