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紫晶依雁

第4頁 文 / 藍雁沙

    此時,不知打哪兒飛來了一隻蒼蠅,偏偏要跟她作對似的,一會兒跑到她頭上簪著的花朵上,一會兒又很囂張的停駐在她微熱的鼻頭,好整以暇的在那裡抹手搓腳的流連不去。

    礙著在金鑾殿不能隨意動作,蒲煙只得偷偷地朝鼻頭吹氣,希望能趕走這個討厭的不速之客。誰知這蒼蠅卻像是賴定她做的,即使飛離,也只是在她臉龐周圍回轉個三兩圈,旋即又停回老地方,繼續它佔地為王的勾當。

    呼呼的吹著氣,蒲煙累得眼痛、腮幫子酸疼,更有甚者,她吹得連口水都快脫口而出了。她昨子往旁一轉,卻見一旁的主事公公正不以為然的對自己大搖其頭。

    看到他臉上密密麻麻的蒼蠅和黑斑大病雜陳,再想到平素一些小太監宮女們私下為他所取的渾號--芝麻雜豆餅臉……越想還真不得不驚歎,這綽號可真是取得貼切極了呢!抿住嘴角的笑意,蒲煙拚命的在心裡告訴自己:千萬別作聲,千萬別做出啥個大逆不道的事兒……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溜啊溜的,總轉向那位主事公公。在他努力瞠大比土豆大不了多少的瞇瞇眼的同時,蒲煙終於忍俊不住,璞哧一聲笑了出來。

    四周瞬時陷進一種微妙的靜默。看到那些嚇白了臉緊盯著自己的御膳房公公、宮女們,全都呆若木雞地杵在那裡,蒲煙這才驚覺大事不妙!

    「笑者何人?朕在問話之時,豈能容人在此撒野!」龍椅上的中年人重重一拍以柏木製成的桌子。衛士隨即一擁而上,將蒲煙團團圍住,拽著她來到皇上跟前,令蒲煙一時之間緊張得連喘氣都不敢稍用點兒力。

    「啟稟皇上,此女乃是前駿王之女蒲煙,今年十七,八年前因駿王意圖叛變而被沒入宮中,現正服事御膳房。」睨了眼跪在台階下的蒲煙,主事宮內人員清盤的公公,立即朗聲向皇上報告。

    「唔……蒲煙……」伸手捋撫著垂至胸口的鬍子,皇上略微沉思了幾秒之後,這才將視線重新投向粉頸低垂的蒲煙。「蒲煙,妳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的瞧瞧妳。」

    聞言,她一顆心筆直地往下掉,才知大禍臨頭。糟了,宮女嬤嬤從小就訓誡我,這愛笑迷糊的性子得改一改,可我就是沒將她的話當真過,這下子可好了,在萬歲爺面前如此放肆,即使是親血緣的伯父,大概也饒不了我吧!

    「蒲煙,朕要妳抬起頭來。」眼見蒲煙仍僵在那裡,皇帝不禁皺起了眉頭。怎麼,在朕面前居然還有人敢不遵朕的旨意?

    一旁的太監們,眼見主子已瀕臨爆炸邊緣,個個焦急地朝跪在堂下的蒲煙使眼色;也有那性急的,已經伸手去扯蒲煙的袖子。

    須臾,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蒲煙緩緩抬起了頭,朝皇上盈盈一笑,竟絲毫無懼色地直視操有她生殺大權的人……「皇上伯父,蒲煙這廂有禮了。」嬌脆似初春爭鳴乳燕的婉轉聲音,如道和風般的拂過整座肅靜宮殿。

    朝中一班大臣們個個看直了眼,爭相伸長脖子打量這位少艾儷人。只見她一身雪白衣裙,高髻朝天,頭上簪朵潔白薔薇,貼以烏金紙剪成蝶形染以朱粉的鬧蛾、白絹制的玉梅及雪柳,額頭上點著秀氣的梅花妝,披著長長的白絲肩巾,整個人素雅清靈得如天界謫仙。

    最特別的是她的臉,約莫巴掌大小的瓜子臉,鑲著對黑白分明的靈活大眼、筆挺的鼻樑、秀氣小巧的朱唇,滿頭濃厚烏雲簪滿的各式各樣珠貝瓔珞,在她移動時分搖曳出繁複繽紛的聲響。

    只見她態度一派從容,這使得那些成日戰戰兢兢的大臣,和謹守所有規條的太監宮女們,大夥兒面面相覷,搞不懂這小姑娘的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膏藥?

    「怪事,朕宮中竟有如此美貌佳麗,何以朕並不知情?」

    正自疑惑呢,一封封告急的軍書使傳了過來。時值紹興四年,自先朝徽、欽二帝被金人北擄之後,由憂國勤政大臣們所推舉的康王趙構,便即位在南方,從此展開了南宋的時代。雖然避亂而南遁,但來自北方的威脅卻沒有消失過,然而趙構只圖今朝有酒今朝醉,對這些代表麻煩的軍書,只要一看到便心煩,所以便全扔給了已拜相三年的秦檜--「秦愛卿,這事兒你看是怎辦才好?」揚揚手裡寫得十分蠻橫無理、一再追增歲貢的金人國書,他簡直無計可施。

    「皇上,這歲貢嘛……目前國庫空虛,實在籌不出十萬兩白銀,如要允諾金人需索,依臣之見,只有再提高稅賦。」捻捻唇畔的稀疏鬍子,秦檜一副理所當然的大放厥詞。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階下文武百官的竊竊私語。眾所周知,國困民乏,已經到了一家數口只有一件褲子--誰要外出借錢、買米才能穿的情況了,如果再提高稅賦,這百姓生計必當更形窘困!

    但皇上似乎不知民生疾苦,「唔,愛卿說得有理,既是如此,那就交由愛卿全權處理吧!朕頭疼又犯了……」伸手按摩了額頭一會兒,趙構像是想到什麼,又繼續問下去,「呃,愛卿曾提及那逸心侯……」

    「皇上,這逸心侯是前朝徽宗皇帝的嫡孫,論才學、人品,俱為一流。」

    「哦,既然如此.愛卿何以不延攬他入朝?」

    「臣試過,但這逸心侯狂狷不群,不肯仕官。」

    「可是你方才說……」

    「臣啟皇上,這逸心侯是我大宋子民,但據臣近日得報,金使絡繹不絕於侯王府外,似乎是金王有意延攬逸心侯至北地推行教化、整軍編伍,故臣急急前來稟報皇上。」

    秦檜的話一說完,所有人皆深感不安。這金人尚且是化外之民即如此勇銳難擋,倘若讓金人再接受一系列有組織系統的教化,那還了得!

    「那依愛卿之見?」皇上嚇得自龍座上跳了下來,憂形於色的不停踱著步子。

    「皇上,臣下倒有那麼一計……」

    「哦,快說來聽聽,愛卿有什麼好法子,可以阻止那逸心侯前去北地傳授兵法戰訣?」

    「皇上,依臣下之見,倘將逸心侯拘囚,恐遭其它侯王不服,到時外患末平,內亂又起。倒不如施以懷柔之策,也不怕落天下人口實。」

    「哦,愛卿有何良策,快說來聽聽!」早已被連年戰亂嚇得六神無主的高宗,拉起秦檜的袖子,連聲地催促著。

    「皇上……」眼神瞄向靜佇一旁、仍止不住好奇東張西望的蒲煙,秦檜往前跨近皇上一大步,低聲說:「皇上可還記得前些日子,臣曾向皇上提起,臣的犬子已弱冠,至今仍未婚配……」

    「愛卿公子的婚事,朕還沒決定指配哪家女兒呢,比起這逸心侯被金人重用之事,愛卿公子的婚事尚可再緩緩……不過,既然愛卿提起,愛卿可知這逸心侯所好為何?有無特殊癖好?」高宗眼睛閃了閃地問著道。

    在秦檜來得及回稟之前,一旁和秦檜是死對頭的大臣們,便已經迫不及待的搶著回話。

    「啟稟陛下……據臣等所知,逸心侯狂狷不羈、自視甚高,才高八斗、卓爾不群,詩詞俊逸脫塵,至今尚未聘娶妻室,只是常出入青樓與歌妓們友善,在杭州城一帶十分有人望。」

    高宗聞言睜大了眼睛,面露狐疑之色地轉向秦檜,「秦愛卿,怎麼朕聽起來,倒覺得那逸心侯是個流連花叢的登徒子而已?」

    「臣啟萬歲,臣如此再三的請皇上重視這問題,乃因這逸心侯自幼在關外長大,通曉異族語文。在現今我與金及契丹長年宣戰媾和之際,如能得此人才,可免去蠻族異邦言語間之唐突,以避禍端!」

    眾所周知,這逸心侯最大的嗜好便是流連歌台舞榭之間,揚州風月十里路,杭州萬花嬉春處,都常可捕捉到他的蹤跡。對這麼樣的一個紈褲子弟,竟然有被破格延攬入朝為官的可能,馬上令一班科舉晉仕的文武大臣們深感不滿。一方面是妒恨逸心侯這麼好運道,竟被當成件大事來討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挫挫無法無天的秦

    檜的銳氣,滿朝文武分成兩派--擁秦檜的一派,和那堆人數逐漸減少的反秦派,就這樣在早朝的金鑾殿上吵了起來……唉喲,有啥好吵的?站得腳都要抽筋了,蒲煙硬生生地又再強嚥下一個呵欠。

    真是的,反正有沒有人才都一樣,人家金或契丹的使臣,只需把早叫邊塞官員寫好的降書奉上,咱們哪次不是一個繃子兒都不敢打折扣的乖乖照付。倒是這秦丞相的用心,可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只有他自個兒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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