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藍雁沙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當我把那筆錢往她臉上砸回去時,她那種震驚、傷心,害怕和慚愧的表情。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嗎?我把錢扔還她,還大叫「我寧可沒有妳這種丟臉的媽媽,我的媽媽已經死了一上。」突然爆出一陣啜泣,阿紫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尋求援助般地倚向阿進。
「我真的不知道那時候的我為什麼要這麼說!她看著我,突然從保鏢的手裡搶了把刀,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她那種悲痛又絕望的表情,她就在我面前,用那把刀刺進她自己的心臟。」渾身顫抖著地回想起那一刻,阿紫的聲音也被不停打顫的牙齒切成破碎的句子。
心疼地將阿紫的頭納人自己肩窩裡,阿進使勁兒地摟緊她。「不要再想了。阿紫,都已經過去了!」
「不,永遠不會過去的。只要我一閉上眼睛,那似乎永無止境的血和她悲哀的眼神就會出現在我眼前,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這輩子恨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這樣妳滿意了嗎——阿進,我並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卻傷她這麼深,刺激得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嚎啕大哭地趴在阿進懷裡,在他強有力的心跳聲中,阿紫抽抽噎噎地說道。
「她的眼睛就像是我的獄卒,它們無時無刻地存在我面前,提醒我自己普犯過多可怕的罪行……阿進,你說像我這種人還有辛稿的資格嗎?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啊!烏鴉不嫌母丑,而我,卻逼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不但不孝,不仁不義,我……若不是為了哥哥跟爸爸,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阿進,放過我吧!這是我的業障,你不必跟我一起承擔。」收斂著氾濫的淚水,阿紫試圖平靜地告訴他,但他卻端起那碗已涼掉的粥向外走去。
「粥冷了,我用微波爐熱一熱。」阿進吸吸鼻子地說著走出去。這件事太令他震驚了,這……究竟又該說是誰的錯呢?莽撞少年時所犯的過錯,令她自責至今。
只足像她這樣地自囚自責又有何用呢?
依阿紫所說的話判斷,她母親必然也跟她一樣,是個個性很強的人,所以才會有那麼衝動的舉動,而這對那麼相像的母女,卻在命運的捉弄下,在那種情況下相見。時間、地點都不好,使她們如此互相傷害至今,無論是生是死,其實她們彼此都還緊緊相系啊!
難怪那天她醉得醺醺然之際,會冒出那麼奇怪的話。
「我不要像她!我不是故意要恨她……」嗯,她所指的那個「她」,應該指的就是她的母親吧!
趁著微波爐正在運轉著,阿進心不在焉地拿起昨日自她頸問掉下的方型項鏈,好奇地按下那個彈簧扣,啪一聲中分成兩半,一邊是阿紫和她哥哥、爸爸的合照,另弓邊則是個中年婦女的相片,自那雅致的五官,阿進立即猜到這必然即為阿紫的母親。
「還給我!」身著阿進寬大衣褲的阿紫,衝上前去搶走了阿進手裡的項鏈,小心翼翼地掛回自己頸問。看到阿進挑起眉,眼光在自己身上來來回回上上下下移動,她有些赫然地摸摸頭髮。「對不起,我拿了妳的衣服……」
看看她捲了好幾折的袖子及褲腳,阿進突然發現這套衣服,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漂亮過。
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阿進戴上隔熱手套,自微波爐裹端由了那碗粥。「妳跟你母親長得很相像。」
抿抿唇,阿紫低下頭望著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我知道。年少輕狂,我甚至為了鄰居的一句:我跟她幾乎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話,而差點毀滅了自己的生命。
現在回過頭去看,我是她用血肉蘊生而來,像她是自然的。」
「我想,他們所指的必然是妳跟妳母親不但同樣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也有著同樣強硬的個性吧!」
「你怎麼知道?」阿紫訝異地瞪著他大叫丁起來。
「因為妳是她的女兒。無論地做了什麼令全天下交相指摘的事,都抵不過妳的一句責備。況且她還拋離了妳十五年,內心的愧疚是可想而知的,好不容易她找到可以彌補妳的方法。我不是說用錢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在那時候,至少也可以化解妳大部分的難題了。沒想到妳卻硬生生地丟回她的補償心意,教她怎麼受得了?」
雙手撐在下顎,阿紫坐在桌畔地出地歎著氣。「現在的我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我被錢逼得走投無路的當時,怎麼會想到這些……」
阿進兩手往旁一揮。「好了,別再想那麼多了,死者已矣,現在最重要的是妳要好好活下去,這樣我想她也會為妳感到高興的。」
「我不知道。阿進,我要好好想一想,我曾經不只一次的看見她了,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唉,妳又在鑽牛角尖了!」
「不,我不是。阿進,謝謝你這段日子對我的照顧,還有Nick、老金跟小李他們,我聽哥哥說Nick已經把他調去當倉管了,謝謝你們。」阿紫說著將滿頭蓬鬆的長髮束成軍條辮子。「麻煩幫我叫部出租車好嗎?」
「我送妳……」阿進急急地拿起了鑰匙。
「阿進,不要再對我好了,因為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要由我自己來判定,走吧:」
順著阿進,阿紫坐在那輛豪華舒適的大房車裡,依依不捨地回過頭望著立起來,將頭抵在鐵門上的兩隻叫大麥、小麥的大斑點狗。
「我會想念這裹的。」輕輕地說完,阿紫詫異地看著阿進突然將車停到路旁。
「阿進……」
「我現在放妳走,因為妳心裡還有結。我可以給妳時間去擺平妳心裡的那些念頭,但不可以太久,因為我會受不了!」阿進捧住她的臉龐,滿臉是痛苦且無奈。
「阿進……」被他語氣中濃濃的深情所感動,阿紫幾乎要落下淚來。「阿進,你這是何苦呢?」
「妳好好的想想,這世界除了我,還有誰可以瞭解妳的痛?我就在這裹等著妳。只是別讓我等太久,否則我還是會去把妳抓回來的,明白了嗎?」阿進說完立即開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最近的一條馬路,將她塞進所見到的第一輛出租車。
「快走吧!記住我的話,不要太久!」朝司機扔了張大鈔,阿造低著頭揮手要她們盡速離開。
望著逐漸變遠變小,而終至看不見的阿進,有股失落和空虛,慢慢地自心底浮升,令阿紫不顧司機詫異的眼光,捂著臉痛哭失聲。
第十二章
「喂,阿紫,三份火山爆發、兩份火燒島,還有一班不知死活的傢伙要自殺飛機。」小朱將點酒單遞給阿紫,整個人像沒骨頭似的靠在櫃怡上。「累死我了,這些人是不是都沒有地方可以去啦,成天就泡在這裡!」
將那些酒精濃度不低的酒調好,交給小朱,阿紫漫不經心地往Pub最陰暗的角落望夫,卻正好見到哥哥玉章和幾個腦滿腸肥、鼠目獐頭的男人互拍肩膀、握著手。
「小朱,那桌客人是幾時來的?」由於玉章不肯跟阿紫的同事們見面,因此全pub裡沒有人認識他,否則阿紫必然早就知道他在這裡了。
「來了好一會兒了,剛才我送酒的時候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大賺一筆,大概是sales之類談生意的吧!」小朱心不在焉的回答她。「幹嘛?」
「沒事,只是以為看到熟人了。」阿紫喃喃地說著,看著用公文包遮遮掩掩自己的臉,匆匆忙忙跑出去的玉章,心裡非常納悶。
從她結束了在NICK家的管家工作後,日子變得單調得可怕。這是種很怪異的感覺,以前成天忙得昏頭轉向,但精神卻很愉快。而現在,除去阿諾Pub的工作之外,她有著整個白天的空檔,可是她並不快樂!
就連哥哥玉章也變得非常忙碌,常常阿紫苦候至夜半,才等到醉醺醺的玉章,講不到三句話,他就已經呼呼入睡了。
他究竟在忙些什麼呢?何時起倉管員也有這麼多的應酬了?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的雄心大志、考律師的抱負呢?
許許多多的問題在地心裡如雪球般的越滾越大,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剝下圍裙扔給阿諾,頭也不回地追了出去。大街上車並不多,她藉著微弱的月光,遠遠地見到哥哥跟那些人走進條暗巷子裡,她立即攝手踐足地跟了過去。
「小靳,做完這次後,我們兄弟就真正發啦!」那個穿著吊帶的胖男子,搭著玉章的肩,還不時打著酒隔道。
「老張,我實在不明白,我每天都偷搬幾十箱的ic板給你們,可是隔天的計算機報告表「為什麼都恰好報廢那麼多的零件。」甩甩公文包,玉章住口袋裡摸了很久,這才摸出一包香煙,自己並不吃,卻整包遞給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