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丁冬
門戶乍開,寒冷夜風陡地襲來。然而左宇唐已絲毫感覺不到,憤怒將他整個人填得滿滿的,再也沒有餘暇思及其它。
柳染衣怔怔地看著左宇唐的衣衫在風中飄動,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天啊!他決然的背影令她覺到自己的錯誤。她不該這樣試探他的,畢竟,他對她的溫和照指並非偽裝,這點,她潛意識中是再清楚也不過的了。可為何……自己竟還是做出這般殘忍的事?狠狠地刺傷了他的心……不該呀!
柳染衣咬著下唇深自反省,只為了自己愚不可及的自尊心,她竟毫不在乎地傷害他,傷害那對她百般呵護、容忍的左宇唐,那與她有結髮之情的男子……他要離開她了麼?那溫柔的凝眸真不再傾注於她身上了麼?這想法叫她害怕,全身不受制地顫抖著。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左宇唐的背景在她眼中逐漸朦朧了起來。
不!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這種結局。
「不要走!」柳染衣追了上去,她不能坐視他離去而不採取任何行動,雖然他的背景離她愈來愈遠,但她還是死命地追,她不能坐以待斃,「不要丟下我……」
淒切的呼聲傳進左宇唐耳中,使得他邁開的腳步顯得遲疑,他難道真的就這麼丟下她嗎?他回過頭,她纖瘦的身形在暗沉的夜色中向他飛奔而來,在寒風中脆弱如柳枝般搖曳……他怎能棄她於不顧?他曾誓願要愛護她一生一世的呀!難道他真要為了這戲弄而背棄他的心中誓言?
一個踉蹌,柳染衣跌坐於泥濘地上,但她仍是不停歇地呼喊著他,淚水紊亂了她的粉頰,一道道淚痕猶如創痕,劃過她原本無憂的臉上,也割裂著他無由自主的心。
他真該死!他怎能讓憤怒蒙蔽了自己的心?她會這般戲弄他,不就是為了試探他的真心嗎?可他卻愚昧地忽略了她的心思,這不就是證明她在乎他嗎?若她心中沒有他的存在,一切都只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情意啊!
而他卻差點因此打了她,更差點離開了她……左宇唐忿忿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隨即飛奔到柳染衣身邊,將她扶起。
「對不起……」包含著自責與歉疚地話語不約而同地自他們兩人口中溢出,交換的眼神中傾訴著相同的意涵。
左宇唐將柳染衣攬進懷中,此刻,他只能以無聲的擁抱來剖示他的心,凡胎俗物所發明的語辭完全不足以表達他的心緒,僅能憑藉最真實的行動來傳達他最想告訴她的一句話:他愛她!
柳染衣倚在他的胸膛上,感覺著自他堅實雙臂傳進她內心深處的悸動,那激烈鼓動的心跳聲音毫無保留地傾洩真摯情意……瓦解她的心防、醜惡嫉妒的遮蔽、以及無謂而愚蠢的自尊。
她早就交出了自己的心了,不是嗎?毋需言語,赤裸裸的表白僅會破壞這心心相印的體會,緊密相契的心跳聲是他們相愛的明證。
「別哭,都是我不好,」左宇唐拭去她的淚,「對不起。」
柳染衣微微搖了搖了頭,伸手緊握住他的,將他的手貼在自己頰上,感覺他體溫的氤氳,像春日的暖陽,驅走身周的凜冽。
他的手順勢輕撫著她的唇瓣,冰冷而乾澀的觸感令他心疼,不自禁地俯下頭去親吻好,讓滿溢的愛意溫暖她的雙唇,將她帶離刺人膚骨的嚴寒……
左宇唐緊擁著她,柔柔青絲因風拂弄他的臉龐,若有似無的輕觸撼動他的心湖,如果可以,他真想永遠不放開這副嬌弱的身子,讓自己成為她畢生的倚靠,替她阻擋一切塵世風雨。
雪下了,柔珠般灑落在他倆身上。
左宇唐深恐柳染衣受寒,便抱著回到房中,細心地升起火盆,又忙著幫她察看是否有受傷,直到確定她沒事,這才舒了口氣。
「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左宇唐拍拍她的手,留戀地望了她一眼後,便要轉身離去,但柳染衣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說:
「你不會丟下我吧?」盈盈大眼中滿蘊著真摯懇求,細細的牙齒輕咬著下唇,這副嬌怯的模樣讓左宇唐心疼不已。
「不會的,」左宇唐輕刷著她的長髮,為她拂開因淚水並依附在頰上的發叢,「我發誓,我絕對不丟下你的。」
難以自己,淚再度自柳染衣的眼中落下,幸福的感覺充塞在她的心裡,即使這只是謊言,卻仍令她甘心忘卻事實,只為留住此刻所感覺到的愛情。
真傻,不是嗎?
可是,那甜美的滋味是叫人難以捨卻的,即使最後面臨是將是淒絕的幕落,她也寧可選擇忘記明天,而保留這個瞬間來孵養未來的心碎……
柳染衣主動偎向他,雙手攬住他的腰,以細小如蚊的聲音說著: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其實我……」
「不要再說了,什麼都別說了。」左宇唐柔聲打斷柳染衣的話,凝視著她。她不該對他懷有歉意的,因為鑄成這番錯誤的人是他,如果不是他一直猶豫不決,也不會讓她誤會到這種地步,更不會讓她險些遭受被捕入獄的危險,如果剛才他沒發現她的話,深閨弱質的她必定難耐獄中的煎熬,然後……他真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此刻,他決定拋棄自己的優柔寡斷,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更為了兩人之間的這份愛情,他人的看法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真實地面對自己的心來做決定,即使他將傷害到全然無辜的柳染衣。
「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看著左宇唐認真的表情,柳染衣笑了。看來,這不是個適於解釋一切的好時機,不過也罷,反正不管她名之為何,她就是她,不是嗎?
「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柳染衣話中有話,但左宇唐卻將之當成了許諾終身的誓言。
他們兩人默默地凝望著彼此,被夜的闋靜包圍著,助長著情意的蔓延。
柳染衣緩緩閉上雙眼,微啟的櫻唇邀約他的憐愛,兩人的唇舌自然而然相互交纏,編織著忙於戀人們的夜色……
雞啼聲起,但紛飛的雪仍令天氣陷於暗沉。
左宇唐自沉睡中甦醒,第一個映入他眼簾的是柳染衣嬌憨的睡容,一縷青絲拖於枕畔,小小的肩緊偎著他的,這象徵依賴的動作讓他不自禁地感到歡喜,即使在睡夢之中仍露出害怕失去他的表情,對他而言,能得到她全部的珍愛已令他此生再也別無所求。
但是,他卻不自禁地想起他的妻子--柳染衣來。他該以什麼樣的面目去面對柳染衣呢?又該怎麼說?他甩了甩頭,決定先拋開這些總是,畢竟,他們兩人的結合已是既茂事實,即使他必須雙膝落地以求得柳染衣的諒解,他也毫不猶豫,更不會後悔。
他輕輕地移開柳染衣置於他胸膛的手,小心翼翼地起身披衣,惟恐驚醒了她,他不希望打擾她的睡眠,只因漾於她嘴角的淺笑。
「該準備回長安了。」左宇唐想著,畢竟他不可能讓她這樣妾身不明地和他一起待在洛陽,他必須快些回長安料理所有的事情,首先他必需求得柳染衣的諒解,因為他說什麼也不願讓柳沾衣成為他的妾室,他要正式迎娶柳沾衣為正妻,而柳染衣……
他只好對她說聲抱歉了。
左宇唐悄悄地離開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去僱車、僱人,他決定今天就啟程回長安。
細雪如粉櫻般落著,但寒冷的天氣一點也不影響左宇唐的好心情,他踏著輕快的步伐走著,心裡快樂地描繪著未來的美好藍圖,卻不防一匹馬朝著他直衝而來,他飛快地閃身而過。
只見馬上伏著一名女子,緊緊地抱著馬頭,而那匹馬放開了四蹄狂奔,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由那匹馬橫衝直撞不辨方向的情形看來,那馬想必受了驚嚇或什麼的,已經完全不聽馬主的指揮了。
左宇唐想也不想地躍上屋頂追著那馬,只聽到馬上的女子拚命的喊著救命,他抓穩了時機,縱身往馬鞍上跳下,正落在那女子身後。他伸手使勁地勒住馬韁,但那匹瘋馬卻仍狂奔不已,左宇唐無法,只好自背後攬住那女子的腰,抱著她飛身離鞍。
「姑娘,你沒事吧?」左宇唐匆匆將那女子放下,回頭望著那匹還在亂跑的馬。眼見它踢翻了路邊的小攤、害得閃避的行人跌倒……
整條街被鬧得不成樣子。
他一瞥眼間見到一旁背著十八般兵器想做點街頭賣藝營生的漢子,便抽過漢子背上竹簍裡的一把長槍,朝著瘋馬奮力一擲,長槍如飛蛇秀掠過行人頭頂,不偏不倚地正中馬頭,只聽得那馬一長嘶,不辨方向地朝前跑了幾步,便撞上牆壁倒了下來。
「多謝大俠救命。」那女子走上前來,向左宇唐微微一福。
「不必客氣。」左宇唐笑笑,揮著衣袖拍去身上的塵土,便舉步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