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藍雁沙
熊熊的火迅速地燃燒著他們彼此的理智,像久別重逢的情侶般的探索著彼此的身軀。月光斜斜西向而去,屋外蟲聲唧唧喳喳,屋內除了濃濁的呼吸聲息,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北風仍是嚎嚎呼嘯而過,除了床板吱咯吱啞地與之相和之外,萬籟俱寂中只有帳內春意濃。
第四章
酣眠暢極、啁啾不停的鳥鳴和遠處的雞啼,將這位很少、甚至可說是自懂事至今,從未睡到如此沉而未在日出前即起床的齊大捕頭喚醒。
懶洋洋地在床上伸個懶腰,身上被褥和這以厚重帳幕圍住的小小空間中,都充滿了那股淡淡的幽香、夾雜在輕易就能勾起他對昨夜激情終宵氣味中,更加令他為之心神漾動。伸手摸摸身畔已清冷了的被子,他訝異地伸手掀開幔帳的一角,打量著冷清的屋子內部。
沒有,她不在屋內。當初只是為求有個可以暫時落腳歇息之處,所以他婉拒了鐵心山莊其它的富麗堂皇大屋舍,堅持自已僱人搭蓋了這棟小屋。是以屋內簡陋得只能用蕭條來形容:反正他在京城自有皇上御賜的高宅大邸,否則就是輪戍宮中,所以從來沒有關心到這小屋的設備。
翻身很快地跳下床,寒谷以最快的速度將衣物穿好,雖已是初春時節,雪仍會不時的在一夕之間將大地換裝成一個銀白世界。當和煦的朝陽把光熱毫不隱飾地投射到山峰草地間後,初萌的嫩芽和油綠的新枝,令人恍有春已盈滿的錯覺。
推開簡陋的紫門,寒谷跨著大步來到以疏籬圈圍出的前院之間,舉目望夫,竹林仍是婆娑自在的被風拂彎了腰,草地蔥翠碧綠,只有殘存的露珠映耀著陽光,折射出晶瑩的光芒。
閉上眼睛沐浴在微溫的陽光之中,寒谷腦海裡不請自來的,全是昨夜羅帳內的旖旎纏綿,令他胸口忍不住地怦然心動,盼不得快些找到那位教他魂牽夢繫的佳人。
只是,她究竟會到哪裡去呢?張開眼睛穿梭在小小的屋舍週遭,寒谷越來越狐疑,也越來越感到不安。
沒有道理!既然她肯如此許身於我,那就沒有道理如鬼魅般的天明即失去蹤跡。伸手按在胸口,寒谷對那股來自心底的疼痛,感到有種說不出來的悵然。
在啁啾鳥鳴和蟲聲喳喳聲之中,寒谷揮不去胸口的那抹不安,他急急的走進屋內,在經過擺著簡單茶具的桌子時,突然停住腳步,拿起那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紙條,他心中浮現了不祥的預感,相逢自是有緣,緣滅萍水各飛揚,婚約似灰燼,從此勞燕分,天涯無期見。
飄逸俊秀的字跡,像朵朵綻放芳華的蓮般鋪排在潔淨的紙張之中,咀嚼著字裡行間的含意,寒谷順著那幾行短短的字體往下望,在看到白紙下端所署的簽名之後,如有陣急雷在頭頂上乍然響起,令他全身如浸入冰窟般的冰冷。
「木紫嫣……木紫嫣……她,她竟是木紫嫣?」搖晃了一會兒,他灰白著臉地衝到床畔,發狂似的捧起仍飄有淡淡幽香的被子和枕頭,像要找出她遺留下的蛛絲馬跡般。
翻找著層層疊疊的墊褥和枕頭。
沒有,除了那縷無孔不入地鑽進他鼻孔、勾引他對昨夜繾綣相悅的深刻印象的香氣之外,這間他早已住慣了的小屋之內,壓根我不出她曾存在過的痕跡。
但她就在這裹!寒谷心知肚明地將被子和枕頭再度扔回凌亂的床上,頹喪地坐在床沿上,捂起臉地告訴自己。
若有似無,時濃時淡,那陣要命的香氣就這樣不時的折磨著他所有的知覺,教他無從抗拒,越陷越深的對她更加念念不忘。
木紫嫣,想不到這位在不經意之間擄獲我心的曼妙女子,竟然就是我亟欲與之解除婚約的木紫嫣!焦躁地站起來在床前來回踱步,寒谷形容不出現下心裡的感受是憤怒還是欣喜多一些。
沒料到她會用這種方法來履行彼此的婚約,想來這木紫嫣倒是名不虛傳,有她冰雪聰明的一面,足見當初爹和那木俯垠說定這樁婚事時,並未被感情沖昏頭。
但只要一想到這體態窈窕,解語貼心的神秘女郎,竟然是那木俯垠的女兒,寒谷心中不由得即浮現出一股厭惡感.,將原有的好心情,全都掃落到萬丈谷底。
轉頭瞄到些許異狀,他急急忙忙來到床後,大手一撈即攫起那床色澤晦暗的深綠床單,看著上頭那攤已然凝結了的暗紅血跡,他神情變得更加複雜幾分。
「好,這是妳自找的。木紫嫣,既然如此……」將那床單扔進床頭的柳木篋中,掄起御賜的尚方寶劍,他形色冷峻地走了出去。
凝神專注於手中所把的脈相,強忍住那股幾乎衝到咽喉的嘔吐感,木紫嫣閉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氣,這才鬆開手,拿起已醮飽墨汁的筆,很快地在一旁鋪好的紙上,寫下許多藥草的名字,再將那張紙給眼前滿臉感激之色的男子。
「令堂的咳嗽經年累月,我已自大腸經和肺經穴位入手,並針灸其合谷、列缺、魚際穴,回去後你可多加按壓此三穴道,應當不久即可痊癒。另,如果咳嗽有寒痰的情況發生時,餵食薑糖或生薑加紫蘇葉煮紅糖。若咳出的是熱痰的話,伴有喉嚨痛,用梨子挖去果核,如人三錢川貝燉三十分鐘:或是將生蘿蔔切片,覆在麥芽糖之上,幾個時辰後,飲用白蘿蔔產生的汁液混合麥芽糖,除了治熱咳之外,方可消脹氣。」
那臉色臘黃的男子千謝萬謝地拿著藥單走到隔壁的藥鋪子去抓藥,接下來又有幾個憂形於色的壯漢,攙扶著一位老嫗來到紫嫣面前。
伸手撫去胸前那陣越來越強烈的噁心感,紫嫣蒼白著臉地辨聽著老嫗的脈音。
「唔,婆婆乃鬱血性心臟衰竭,腎精不足,精無法化為血,或精不生氣。腎為五臟陰陽的根本,也為心陰、心陽的化源。所謂久病歸腎,窮必及腎,故我擬用鹿角、補骨脂、仙靈脾、山臾肉、女貞子、沉香組成的鹿角方,且可補腦強心。」
「木姑娘,咱們也是種田的莊稼人家,這鹿角是何等珍貴的藥材,縱使是咱們兄弟有心,只怕也無力負擔。」
為首那位面目黧黑的漢子,面有難色的低聲嘟噥著,而他身後三、四位同樣一臉敦厚樸實的漢子們,亦是人心惶惶的相互交頭接耳低語著。
「這你們兄弟倒無需為這藥材憂心,木姑娘義診天下蒼生,藥材例由鐵心山莊支付,念在妳兄弟一片孝心的份上,鐵心山莊奉贈你等兄弟一年份藥材,快到鋪子頷去吧!」
濃眉糾結成團,齊泰一頷首,立即有數字小廝將大門關上,全都垂手而立的等著主人的吩咐。
「傳令下去,木姑娘玉體違和,今天就診治到這裹。其餘求診的鄉親父老,住得近些的請回,明日再來:若是住得遠些兒的,就由鐵心山莊交付食宿費,請他們到客棧歇息,明日請早。」聲若洪鐘地宣達完決定,看那些小廝們二三兩兩的衝出去辦事,齊泰這才憂心忡忡的轉向已經坐不穩,整個人病懨懨伏倒在桌上的紫嫣。
「小姐……要不要我去為妳請個大夫?」趕緊倒杯水迭到紫嫣手邊,齊泰說完之後自覺失言,又連忙地想要加以解釋一番。「雖然妳自己就是大夫,但妳這樣噁心昏倦已近月餘,再拖下去總不是辦法,我看……」
「大伯,我們離鐵心山莊還有多遠?」伸手制止齊泰再說下去,紫嫣乾嘔了幾聲之後,氣若游絲地問道。
「如果兼程趕路的話,約莫月餘即可、抵鐵心山莊,但妳又堅持要一路義診施藥,且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大概得加倍的時日,才能回到鐵心山莊。」
「唉,當初我在爹爹和公公面前立下毒誓,廣濟天下人,為鐵心山莊種方福田,這是我的職責,倒是累了大伯,拋下鐵心山莊護我浪跡天涯了。」幽出地歎口氣,紫嫣端起杯子呷了口熱茶,欲言又止地望著他,隨即又喟歎著的垂下頭而默然不語。
「妳可是想知道寒谷的下落?」坐在紫嫣對面,齊泰拗得自己的手指關節咯啦咯啦的響。
「我……」想起兩年來的夜訪清談,以至那夜的激情無限,紫嫣落寞地搖著頭。
「都已事過境遷快兩個月了,如果他其有心要找我,不可能找不到我的。大伯,只怕他是郎心如鐵,真的不要我了……」
說到後頭泫然欲滴的紫嫣,突然哇嗚一聲地放聲大哭,豆粒大的淚珠,湧泉般的自她眼中沁出,再迅速地滑落腮幫子。
「小姐,妳別太過傷感,要顧慮到腹中胎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