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紀瑩
喝著熱呼呼的香片,一路上腦袋都在運轉,這時也停不下來,依舊想著到了景德鎮拜訪「瓷捨」的負責人時該用什麼方法讓他傾囊相授……
砰!
一聲渾厚的撞擊在房內響起,他豎起耳朵傾聽卻是安靜無聲,四周除了窗外蟲叫聲外並沒有其他的聲音──
砰!
他的背僵了僵。
砰砰!
他皺緊眉頭。
砰砰砰!
他的頸子與背脊跟著碰撞聲抽動。
砰砰砰砰……
夏玄月放下手中的瓷杯,一步步地往最可疑的方向移動。
夏玄月微蹙著濃黑的劍眉,炯炯有神的雙眼直盯著目標不放,但雙腳卻突然停住。
耳邊的碰撞聲越來越清晰,他深吸一口氣從綠緞腰帶裡拿出一把金製鑰匙插入鎖孔裡轉動。
砰一聲蓋子被踢開,夏玄月還未從驚愕中清醒,一個嬌小的人影已從箱子裡坐起,柔荑還握著手絹在頰邊猛□風。
「呼──我會被阿雪氣死,還說這種方法可以在箱子裡躲很久!」
她轉身望著箱子下方一枚銅錢大小的洞。「鑿那是什麼洞,連一丁點的風都跑不進來,熱死人了!差點被悶死在裡面……」
突地,一道黑影猛地壓了下來。
「夏望月。」他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讓人渾身戰慄。
夏望月困難地吞了一口口水,微抬頭往上看,身子陡然向後彈,抓住箱蓋砰的一聲拉上。
夏玄月不禁搖頭失笑,走回桌邊坐下,瓷杯裡的熱茶已涼了大半,他又添了些,讓茶水變得溫暖又不至過熱。
「望月,箱子裡很悶。」
箱子裡發出模糊的嘟囔聲,聽那語調似乎帶著沮喪。
夏玄月只是笑了笑,又繼續優閒品茗,此時傳來敲門聲,客棧小二端來晚膳。
一盤盤香味撲鼻的鄉下傳統美食擺滿桌。
「菊花餅、鵝鴨包兒、蓮花鴨簽、南炒鱔……嗯,這鴨肉餛飩湯真鮮美。」
一聲咕嚕聲從箱子裡傳出來。
「聽說這裡的荷蓮兜子很有名,鹽醬五味調和勻,豆粉作皮,羊肉、雞頭等入盞內蒸,松黃汁澆食──」
砰地一聲,夏望月坐在箱子裡,頭低低地不敢抬頭。
肚子好餓……
她壓住肚子想抑止那丟人的聲音。
「過來吃吧。」夏玄月將自己的筷子擺在身旁的空位。
「哥……」夏望月怕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肚子餓事小,偷跟事小,將箱子裡的東西全扔了事大。
尤其裡頭全是哥看的書!
「還不過來?」
夏望月不敢遲疑,乖乖向前在位子上坐好,乖順地拿起筷子夾菜,一下甜一下鹹,一下吃菜一下喝湯,活像餓死鬼投胎,一輩子沒吃過飯一樣。
哥哥不罵她嗎?
夏望月偷瞧夏玄月的臉一眼,只見他帶著微微淺笑喝茶,見他如此她也安心地填肚子。
也對啦,哥的脾氣是出名的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法惹他發火……這個荷蓮兜子果然好吃……夏望月再夾起一塊送進嘴裡。
早知道她就死纏爛打,硬是跟著他來就好,根本不用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吃完早些休息,明日我讓哈薩送你回去。」
夏望月臉色發青,剛才吃進去的食物硬生生地卡在喉嚨,她瞪大雙眼猛□胸口。
「咳咳──」
什麼!?
第二章
莊嚴肅穆的佛堂裡,一張以上等楠木雕漆、黑漆描金的供桌上除了佛像外,一旁還放了三個牌位。
「爹、娘,女兒奉上今天新做的餅,段叔說這叫糖蜜梅花餅,裡頭放了一整朵的梅花和剛採集的蜜當餡,外層皮薄而酥,段叔烤得金黃,雖然有點甜,但口感不錯,外酥內軟又不膩口,你們恩愛之餘別忘了吃一口,倘若有什麼意見,晚上再去找段叔和他說,省得他老是愛管女兒的閒事。」
女子轉向一旁的牌位,清麗秀氣的臉蛋瞬間垮了下來。
「岳亮師祖呀,都是您說許願月餅能讓人實現願望,才讓爹從繼承秘方與器具開始,便執著於做出許願月餅,差點連這家店都給賣了,還好有我接手開發新的餅來賣才又安穩下來。」
她沒好氣地睨了牌位一眼。「您可真會折騰,竟然搞出這種名堂,爹在臨終前還吩咐我絕對不能賣許願月餅,尤其是中秋節時,一定要大大鼓吹鄉親父老來買。」她拿著香拜了拜,起身將香插在香爐裡。
「結果呀,餅半個都沒賣出去,就連自家人都不捧場,為了這塊餅,我還得和您的徒孫們打賭,就只為了拉攏生意,看能不能賣出一塊許願月餅。」
她轉向父親牌位。「爹都是您啦!我──」
「失火了!」
佛堂外傳來驚慌的叫喊聲,聲音之大連關上門都能隱約聽見。
童妍拉住裙擺快步往門口走去,一推開門,只見僕人們正從各角落竄出。
「發生什麼事?」
她就近拉住一名丫鬟。「誰在喊失火?」
「聽說是陳大嬸的布攤子燒起來了。」
童妍心一驚。
「這怎麼可以!」
她還托陳大嬸替她從京裡購一匹布,陳大嬸說今日會到的!
她迅速往外頭奔去,蓮足上的鈴鐺跟著發出連串清脆聲響,手腕上細緻的鏈子也跟著晃動著。
她先是閃過迴廊上端著水盆的丫鬟,路過雲牆時又差點撞上路過的長工。
她才剛踏進店內,視線立即被門外的景象嚇到。
街上的人驚慌地逃離,只見有些人手裡還拿著木盆準備救火。
「快救火!」
「為什麼會失火?」
她急忙跑到外頭詢問著一旁的夥計。
「據說是劉成那個惡霸放的火。」
「那個混帳怎麼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放火燒攤?」
「好像是陳大嬸不給造路錢,劉成一氣之下便放火。」
「造路錢?笑話!」童妍捲起袖子在店裡頭找了找,終於在角落找到一根拿來壓麵粉的竹板。
她揮了幾下試試力道,隨後又筆直地往門外走去──
「大小姐你要做什麼?」夥計緊張地吞嚥口水。
「給那條臭蛇一記當頭捧喝!」她氣得猛揮竹板。
「大小姐──」
「等一下!」
一個年約五十歲的男人從裡頭奔出,他驚慌的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竹板,下巴上的花白鬍鬚差點翹了起來。
「段叔你在做什麼?快把竹板還我!」她要去教訓教訓那個劉成!看他還敢不敢隨便亂放火!
「這是店裡的生財工具,你怎麼可以讓它變凶器!」
「你別管我!我一定要去教訓那個劉成,看他還敢不敢仗著他爹的官威為非作歹!」什麼造路錢?就算劉成他爹是縣令,路也不是他爹造的,他憑什麼收造路錢!
「倘若大小姐真要打人也不該拿這根幫忙賺錢的竹板!」段叔緊緊地握住竹板不肯放手。
「我會很小心的。」
童妍也握住那竹板不放,兩人僵持許久就是沒人肯退讓。
一旁夥計見了心急,客人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成了竹板下的無辜冤魂。
門外突然一陣騷動,路上的人很自動地往兩邊靠攏讓出一條路,眼睛也瞪得老大。
童妍拉住門旁的路人。
「怎麼?火滅了嗎?」
「火、火是滅了,可、可是劉成也來了。」路人膽怯地發著抖。
「真的?」
童妍兩眼發亮,抓著竹板就想往外走。
「大小姐,我不准你拿走這根竹板。」段叔抵死不放手。
「段叔!」
段叔因為長期扛麵粉、揉麵粉,所以肌肉非常結實,就算年過五旬,臉上也出現不少歲月的痕跡,
可力氣卻不輸一般的年青小伙子。
「咱們吃飯的傢伙怎麼可以葬送在劉成那惡霸的頭上。」
「我不管,我忍不下去了!」她怎麼可以在聽見劉成的惡形惡狀後還裝作不知道。
她要是不管,就不叫「好管閒事童小妍」。
她手吃力地往前一伸,手指快速地動了幾下,只見段叔臉色大變,唇瓣也不停地顫抖,交握竹板的手指終於鬆了開來,只是抱住肚子放聲大笑。
段叔突然放手,童妍收不住力道,不僅整個人往後退去,竹板也順勢往後彈,一聲巨響在她身後響起。
原本把注意力放在陳大嬸攤子上的人,現下全轉移到這邊來,只聽眾人一陣驚呼。
「有人被打暈了!」
***
童妍慌張地在迴廊來回踏步,十指打了七個結,只見身旁的丫鬟來來回回,大夫也來過一回後便回藥房抓藥。
她在朱色欄杆坐下,但依舊專注地盯著房內,只要有一點動靜她就又開始緊張。
她從來沒打錯人過,而且還是上門的客人。
都是劉成那個混帳害的!
可惡!
「大小姐,你怎麼不進去?」
丫鬟端著熱水走來。
童妍應了一聲,喪氣地低頭把玩著手腕上的鏈子。
「剛大夫看過了,應該沒什麼大礙。」
「真的嗎?」童妍歡喜地抬頭。
「大小姐,你為什麼不進去?」看來大小姐準是怕被罵。
「呃……」
童妍精緻絕美的臉上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熱水呢?」房內傳來呼喊,丫鬟趕緊端著熱水推門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