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紀瑩
「胡說!你好好的坐在那兒,說什麼快死了。」夏老爺氣定神閒地把玩著瓷馬。
「我求了老半天,你還不讓我去,弄得我現在不僅口乾舌燥,還肚子餓、頭痛,這不是快死了是什麼?」
「聽你的語氣不像。」夏老爺扶著鼻樑上那副價值不菲的西洋眼鏡,仔細地檢查著瓷馬身上的細處。
「爹!」
「老爺,你就讓望月去吧。」夏夫人放下手中的畫冊,不堪其擾地說。她的清麗容貌依舊,但卻又多了一種雍容華貴的韻味,杭州第一美女的稱號二十年後在她身上仍是恰如其分。
夏望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還是娘對望月最好。」
「我是不想你再繼續吵下去。」夏夫人以軟膩的嗓音冷冷回道。
「哼,我還以為娘疼我。」
「望月,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待在書房裡上課?」夏夫人雖然看著畫冊,但身體卻隱隱地動了起來。
夏夫人外表看似柔弱,但她不僅熱愛研究兵書,更是收藏了滿滿一座院落的兵書與兵器,閒來無事時就與師父練練養身氣功,這也是為何她已是兩個孩子的娘卻能美麗如昔的原因,在她臉上完全看不到歲月的痕跡。
「呃。」夏望月暗叫不妙。
突然一陣清脆聲音響起,夏望月嚇得回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瓷馬已碎裂一地,但夏老爺卻若無其事地拿起一旁的一隻花瓶。
不可能是惹毛爹了吧?夏望月吞了吞口水暗忖著。
夏玄月從門外進來,一進門看到地上那攤碎片,似乎是司空見慣般跨過碎片區走到夏老爺身旁。
「窯開得太早。」他對著夏老爺說道。
「要張師傅再晚一刻開窯。」
「明白。」
夏玄月將手中的畫卷攤在桌上。「這是新瓷瓶的圖,張師傅說若要燒成這樣,上色得多加一層。」
「瓶口再大一點,腰身可以縮小一點。」
「嗯。」夏玄月收起畫卷,似乎想起什麼。「望月,你現在不是該在書房上課嗎?」
又來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夏望月抱頭,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望月。」
「卓師傅今天沒來。」
「卓師傅沒來?他沒和我說過今天有事啊?」夏夫人終於將注意力從畫冊上轉移至夏望月。
夏望月在心裡哀號。
她的舉動終於引起在場三人的注意。
「望月。」
「我、我不知道!」她摀住耳朵不想再聽見任何問題。
夏老爺見事情不太對勁,立刻喚來丫鬟去書房一趟,似乎早有預感卓師傅應該在書房裡。
果然沒多久,卓師傅就一臉狼狽,身上還纏著理也理不清的麻帶,出現在大廳裡。
「望月。」
夏老爺睨了夏望月一眼,趕緊先叫人將卓師傅身上的麻帶全數解開,可是他手腕上的刑具卻令人頭痛。
「望月,快將鎖匙拿出來。」
夏望月努努嘴。
「夏望月。」
「望月,別淘氣,快交出鎖匙,否則你爹要生氣了。」夏夫人對於望月這個女兒一直很頭痛。
「鎖匙……在陳捕快身上。」
卓師傅翻了翻白眼。
「阿雪,快去找陳捕快拿鎖匙來。」
「是。」
「阿雪不、不用去了……」她先是出聲阻止隨後又畏縮地低下頭。「陳、陳捕快回鄉去了……」
「夏望月!」長時間被麻帶綁住身體,還被當犯人一樣架上刑具,卓師傅忍無可忍的吼道:「我不教了,孺子不可教也!」
***
「不讓我跟,說不讓我跟我就不跟嗎?我、我夏望月是能夠任人捏塑,要我東我就東的嗎……帶那麼多書幹嘛?」
踏進木箱子裡,卻發現這只箱子被塞了滿滿的東西,她好不容易才在裡面找到一點空間。
「是卓師傅自己笨,隨便騙一騙就被我綁起來,又不是我的錯,憑什麼罰我不准出門,還不讓我跟哥一起上景德鎮……這箱子怎麼這麼小?論語、孟子、楚辭、左傳……哥哥帶這些幹嘛?」
她吃力地將箱子裡的東西一一搬出,努力半天才發現空空如也的箱子也僅夠她彎腰抱膝側躺。「要命,怎麼可能在這裡面待上一整天?」
夏望月緊蹙著秀眉在箱子邊緣坐下。
丫鬟阿雪在此時提著一壺水進來,乍見夏望月還嚇了一跳。
「小、小姐,你怎麼會在少爺的房裡?」
嚇死人了!阿雪猛拍胸脯,手中的水還因為驚嚇而灑了些,她趕緊將壺放在桌上,眼角卻瞄到地上雜亂的物品。「小姐,你怎麼將少爺的行李全扔在地上?」她驚愕地彎腰撿拾。
「阿雪,我一向待你不薄對不對?」
阿雪背脊一涼。
「是……」
夏望月嫣紅檀口微微上揚,星眸閃耀著狡黠光芒,纖細指尖朝她勾了勾,阿雪困難地吞了吞口水,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前。
「既然我對你不錯,那麼本小姐現在有個天大的困難有待解決,你應該會鞠躬盡瘁吧?」
鞠躬盡瘁!?
就算再怎麼不識字、沒讀過書,她也聽過老管家一天到晚說他要為夏家鞠躬盡瘁,做到死為止。
鞠躬盡瘁不就是做到死為止的意思嗎?
阿雪慘白了一張臉。
「小姐有什麼困難?」
「想個法子讓我能在這只箱子裡待上一天左右。」
「為什麼?」阿雪瞪大眼。
「因為我要變成哥的細軟。」
「不不不──」
一陣匡啷聲響起,阿雪在愕然當中撞上身後的巨大花瓶,她驚惶失措地跪在地上。
「怎麼辦……少爺的花瓶……」她全身發抖,遲遲不敢伸手摸那些碎片。「小姐……怎麼辦!」
夏望月離開箱子,移往一旁的凳子坐下,輕鬆優閒地替自己倒了杯茶。
「小姐……」
「你喊我也沒用,是你打破的又不是我。」
夏望月喝夠熱茶,順便吃起擺在桌上的豐糖糕。
「嗯,好甜。」糕點的甜膩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連忙放下再大口喝茶。「要廚娘別老是放得那麼甜,家裡的點心都只適合爹娘和哥哥吃,我又不喜歡吃那麼甜。」
「小姐……」小姐真的打算見死不救?她從小就在這個家工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會打破花瓶,有一半的責任來自小姐,如果小姐不要嚇她,她怎麼可能打破身後的花瓶?
阿雪扁扁嘴。
「小姐要阿雪怎麼幫,阿雪就怎麼幫。」
夏望月擱下手中的杯子。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喔。」她斜睨著阿雪。「到時若東窗事發,可別都推到我頭上來,別忘了那只花瓶呀。」
「嗯。」阿雪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她指了指一旁的木箱──
「讓我躲在箱子裡不要被悶死。」
雄偉紅門前,「夏府」匾額下。
夏家僕人連忙將箱子搬上馬車,掀起布簾,裡頭擺滿一箱箱沿途的必需品,有乾糧、水等,還有一箱裝著夏玄月的物品與帳冊。
僕人吃力地抬著箱子,屏住呼吸牙一咬將箱子甩上馬車,車廂頓時往下沉,輪子還發出聲音。
「好重,這箱子好重。」僕人甩著發疼的雙手。奇怪,這箱子裡究竟是裝了什麼東西,怎會那麼重?
「將物品搬上馬車就可以上路了。」夏玄月騎著駿馬,駿馬釉黑的膚色,馬鬃柔順,身上坐著一個人,依舊英挺、乖順地站在原地不吵不鬧,安靜地等待主人與家裡拜別。
「玄月,一路上要多加注意自身的安危。」
「有哈薩跟著請不用擔憂,若一切順利孩兒會提早回程。」他示意哈薩上馬,看著眼前送行的夏家人。
「望月呢?」
「那丫頭肯定在使性子,一早就沒見到人。」夏夫人朝夏玄月揚了揚手。「別管那丫頭,她肯定是知道不管怎麼樣都沒法跟,所以嘔氣跑去躲起來。快走,晚了又得多耽擱一天。」
「那麼孩兒就此拜別。」
握緊馬韁,馬蹄噠噠地往前踏出步伐,身後的馬車以習慣苦力的馬兒拉著車廂前進。隨身護衛哈薩則是夏夫人特地從武術館裡聘來專門保護夏玄月的。
夏家的事業做得很大,「雅堂」出產的瓷器在市場屬上等貨,金銀花紋,釉色亮麗,雅堂的內填琺琅器因製法繁複,填施在紋飾框內的琺琅層厚薄難以拿捏,所以在市面上流通的並不多,而又因品質精美,故達官貴人無不趨之若鶩。
許多瓷廠為了得到精美的琺琅器,想盡各種辦法想從雅堂少主夏玄月身上挖出製作精美琺琅器的秘方,而夏夫人也是為了他的安危才聘哈薩來保護夏玄月。
這趟景德鎮之行,實因雅堂出產的瓷器數量太少,所以夏玄月才會想上景德鎮學習著名的掐絲琺琅製法,希望能將兩者融合為一,製出美麗的琺琅器。
天還未亮便已上路,加上出發之前數天即開始打包行囊,所以時間上並沒有延誤。
按照原定計畫到達今日的目的地,他們在小城鎮找了間客棧準備休息過夜。
先將馬兒牽到馬廄裡喝水吃草,待僕人將行囊搬到房裡後,夏玄月要隨行的僕人們去吃飯休息,自己則待在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