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紀瑩
他太看輕她了!
「凡事謹慎點好。」等到福建,他得先將她安置在客棧裡,確定她不會逃跑後再上義興堂和手下會合,後天傍晚時分雲風一行人也該抵達了。到時再確定一次計劃,並派人上海口探探漕標的糧船到了沒,然後伺機行動。「到了市集,我們先在客棧休息,雲風他們應該很快就能趕上和我們會合。」
「到了嗎?」天色漸漸白亮起來,她隱約見著前方有幾戶人家已飄出炊煙,四周也不再是一片荒涼,地上亦有人跡踏足的痕跡。
「這裡便是福建了。」多虧騎著迅風,行進速度才能如此快速。
段牧槐加快了速度,迅風便像脫韁野馬般狂奔。很快的,他們便由城門進入吵鬧的市集,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在這緊臨沿海的福建進行商品買賣;而這裡的商行尤其多。
段牧槐將芙蓉帶往一間客棧,將她安頓在上房,離去前特別嚴正聲明:「你好好待在這兒,別做出任何惹怒我的舉動。若安分點,我會將臨巧帶來與你同住;若你擅自逃離,應該料得到臨巧的下場。」臨走出門口,他又回過頭來。「我回來時會替你帶件女裝,你好好待著,有事就叫小二哥。」
門砰的一聲關上,芙蓉走至窗口打開窗子往下觀望,滿街的熱鬧氣氛,在打開窗子的剎那,鬧哄哄的嘈雜聲便直接竄入耳裡,讓她不免皺眉。「好吵……」
他怎會這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待在這兒?他不是一直最怕她逃走的嗎?芙蓉不解地低頭想著,隨即打開門欲往外走,卻讓眼前的一堵肉牆嚇著。「你——」
「想逃?」他悠哉地站在她面前,氣定神閒地抱胸望睨。
「沒……」她眼神飄忽地不敢看他,她確實是想找機會逃嘛!「我……我只是想叫小二哥送上茶水。」
「別動任何歪腦筋,我已經派人在暗處監視著你,一有任何動靜我必定立刻知道。」
「你把我當犯人般監視?」她有些發怒地瞪著他。
「不,我不是把你當犯人看。但有件事你必須在心裡先有個底,你是我的俘虜,你最好永遠都別忘。」他不願將話說得如此難聽,但……他還是說出口了!
芙蓉臉色一白,心不停地抖顫著。從一開始,他便似有若無地在陳述一個事實:她是他的俘虜。
所以她沒有自由、沒有自主權,甚至即將喪失自己的身體!
可憐得連自己都想哭了……
芙蓉無言地轉身進屋,在窗口坐了下來。不願再看他,她讓目光凝聚在窗外的紛擾街道上。
她這樣子讓他好心痛。
「我……我不是那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她仍舊沒回頭,僅淡淡地說:「那是事實呀!我確實是你的俘虜,不是嗎?我是讓你的手下擄來的,是我自己沒分寸……是我的錯。」
「我不是……」段牧槐的情緒變得有些急躁,立即慌了一顆心。她該知道他說那番話的用意,那只是怕她會離開他而說出的狠話,特意提醒她這輩子是永遠也躲不了他而已呀!怎會變成這樣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故意裝出的冷漠讓他一股急欲解釋的衝動瞬間冷卻下來。「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你原想說的又是什麼?」她專注的看著他,像想從他眼中瞧見任何端倪般地認真。
「算了!」他沉著臉賭氣地轉身離開。
她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無奈,她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了,將來更有可能是個供他取樂的禁臠。人活得如此可悲,她為何還要苦苦奢求在這世上活著?早該在和他有肌膚接觸時就咬舌自盡,何以拖延至今?本來為的是臨巧的安危,但此刻是否仍是這麼想著,她已不確定了。
他說臨巧大致這兩天便能很快地來到福建,若她能找個人替她帶口信給知縣,或許臨巧的安危就無慮了。而她,縱使讓人救回,怕是任誰也不相信自己仍是清白之身,到時尋求自我了結或許才是解脫吧!
她撐著額想,他說了,只要她這幾日安分點,就會讓她見臨巧,到時只要她們在一起,便不怕他再喂臨巧藥汁,到時她便能讓人偷偷去通報知縣……
義興堂
狹窄空間裡一別地窖該有的潮濕發霉味,給人的感覺則是乾淨、清爽。裡頭佈置雖簡陋,僅有幾張桌椅,但四周牆上卻貼滿了一張張地圖和清兵綠營分佈圖。
段牧槐一來到,眾人便拱手尊敬稱呼一聲段香主,他面向其中一名身著灰色衣服的五旬男子。「義父。」
「牧槐,向風長老借了迅風?」
段牧槐笑了開來。「還是義父厲害。」
「能迅速穿越笑塵山莊前方的那片密林,又較雲風快速抵達,若不是借了風長老的至寶迅風,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如此快速將你送到。」此五旬男子就是段牧槐的義父,天地會總舵主。此人性情溫和,全身充滿溫文爾雅的俠士氣質,文質彬彬,實在看不出他便是掌控全天地會的首領。
「若孩兒沒算錯,雲風一行該是明日傍晚就能抵達。」
「根據探子回報,漕標糧船已近海口,大抵該是這兩天進入港口卸糧,再由大匹驛馬連日運抵京城。」
「若由銀麒號直接在外海攻掠奪糧,是否更能順利達成目標?」
「銀麒號雖配有『火龍出水』和『神火飛鴉』,但若由銀麒號擔當此重任,怕船隻上頭的顯著標誌,一眼便能讓綠營兵瞧出是銀麒號所為,到時成為朝廷緝捕的目標,銀麒號的人員便會有危險。」
「義父說的是。但在陸路奪糧,對我方較為不利,何以有足夠人力對抗漕標各營所組成的隊伍?」他的顧慮自然沒有錯。綠營兵乃屬朝廷所有,人馬齊全數量龐大,天地會裡的弟兄何以能以量抗衡?
「話雖如此,但別忘了會裡弟兄個個武功了得,一般綠營兵並無能力對抗。」
「義父所說便是以質制量?」
「沒錯!」總舵主讚賞地看著段牧槐,心裡想著當初收他為義子可真沒收錯,果真如當初所預料,他有習武天分與領導統御的天成氣質,倘若日後自己卸下總舵主身份,他便是最恰當的接手人選。
「義父,有件事我想私下和您談談。」段牧槐想起了客棧裡的芙蓉。
「你隨我來。」
☆☆☆
段牧槐由義興堂回到客棧,一進房門便瞧見芙蓉乖乖地躺在床上安睡。他走到床側拉把椅子坐下,仔細瞧著。
如此嫻靜蕙質的女子,是他所能擁有的嗎?如同義父所言,她的身份是他所不能及也不可及的,若想繼續身處天地會,和朝廷對抗、和乾隆相抗衡,他就不能和她有任何瓜葛,那會讓他陷入不可自拔、左右為難的地步。
為難的是,他發現了自己愛她這個事實,他忍受不了失去她的恐懼。若真要讓他以要挾她來作為和乾隆談判的籌碼……他實在做不來!
從被擄來至今,芙蓉從未如此好眠過,雖身處熟睡狀態卻能隱約感受到一股強烈、熱切的注視,她緩緩睜開眼。他居然就這麼端坐在床側盯著她,驚於自己的睡容讓他瞧見,紅潮瞬間迅速佈滿容顏。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會兒。」他將買回的女裝遞給她。
「……一會兒!?難道他就這麼坐在這兒看著她的睡容……她嬌羞地接過那疊粉色衣物。
一個大男人替她買衣服!?她還沒這麼讓一個男人伺候過,況且還是……
「你上街買的?」
「嗯……換上吧!」見她委屈地穿著黑色的勁裝,他就不忍。原本曼妙的身材硬是讓勁裝遮掩住光芒,粗製的布料想來已將她柔嫩的肌膚磨破皮了吧!
「可否……」她羞紅著臉,不知如何啟口。
「後頭該有間小房是專門讓人梳洗用的,你就在那兒換吧!」一般像這種比較大點的客棧,房間裡都配有專門讓人梳洗換衣用的小房間,多半這種大房是讓一些上層人士住宿用,他會租下這間房顧慮的也是她的身份,怕她住不來一般粗陋的房間。
芙蓉進去換下一身黑色的衣服,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會兒她已懂得該如何換裝。脫下衣服,望見身上多處擦傷和兩腿間因騎迅風而磨紅沁血的傷口,這才感覺到痛,全身倍覺酸疼。
穿戴好後由後頭回到房間,芙蓉便讓段牧槐眼神中赤裸裸的愛意再度激紅了臉。她羞怯地低下頭往窗邊走去,在經過他身旁時卻讓他拉住了手腕,整個人又再度跌入他懷中。
「別……」她似乎己不再激烈反抗了,漸漸能容忍他那似有若無的接觸。
不管她的嬌羞,他捲起她的衣袖。望見她手上那處處破皮沁血的擦傷,便皺起眉頭,關心地問:「痛嗎?」
「還好。」其實是痛得不得了,又不敢和他說,誰知他會有啥無禮的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