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這句話恍若青天霹靂,瞬間擊中了他。
「快開車!」她命令著。
他定定心神,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奔向前去。
好一會兒,他才又重新開口,「他……也是我的孩子吧?」
她默然不語。
「逸琪,回答我!」他的聲音嚴厲起來,「他是我兒子,對不對?」
「……是。」她咬著唇,半帶不願地承認。
「我有一個兒子,」季海玄喃喃自語,幾乎不敢相信,「我們竟然有一個兒子……」他瞥向她,「他怎麼了?」
「發燒。」她簡潔地說,嗓子微帶沙啞,「我一早起來才發現。」
「他是早上才發燒嗎?否則半夜應該會哭才是。」
桑逸琪驀地自喉中逸出一聲嗚咽,「我不知道,昨晚我很晚睡,睡得很沉,石飛又一向不怎麼愛哭……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她用力抱緊兒子,一直壓抑的情緒忽然崩潰,淚水一滴滴不爭氣地掉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向我求救……對不起,飛飛,都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好……」
他看著她心碎難忍的模樣,不禁心魂震盪。難為她了,這幾年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又待在這偏遠的昆明,她一定承受了許多壓力吧?「逸琪,別哭了。他不會有事的,醫院就快到了。」他鎮定的嗓音奇跡般地撫慰了桑逸琪,她深深吸氣,平穩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
「這孩子叫石飛?石頭的石?」他見她神情稍微乎和,淡淡地問。
「桑石飛。」她輕輕應道。
姓桑?這麼說,她不承認石飛是他的兒子了。
他薄唇一抿,一時思潮洶湧。他們沒再說話,直到昆明市立醫院門口。
桑逸琪立刻開門衝向急診處,季海玄停好車子後隨即跟上。
「小姐,麻煩你,我兒子發燒了,得掛急診。」她喘著氣,掩不住焦急。
「證件呢?還有保證金。」
證件?保證金?糟了,她方才急著出門,什麼都忘了帶。
「對不起,以後再補行不行?我沒帶在身上。」
「這可不行,規矩是這樣的。」櫃檯小姐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可是我兒子體溫很高……」
「我說了不行,這兒一切得按規矩來。」
她幾乎氣昏了,心內又是焦急又是憤怒,「你——」
「小姐,要證件吧?我這兒有。」季海玄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櫃檯小姐瞥他一眼,「你誰啊?」
「我是孩子的父親。」他淡淡地說。
桑逸琪心一緊,看著櫃檯小姐接過證件,「台胞?」
「是的。」
她察看一下證件,「保證金呢?」
「要多少?美金行不行?」
「對不住,我們只收人民幣。」
季海玄掏出皮夾,點了點人民幣大鈔,幸虧還夠應付。
小姐接過大鈔,辦了些必要的手續,終於點點頭,「行了,急診處就在你們右手邊。」
醫生診斷過石飛後,告訴兩人小孩只是一時受了寒發高燒,幸虧來得早沒轉成肺炎。他們這才放下心來,看著醫護人員將石飛轉入兒童病房,為他吊起點滴。
「沒事的,逸琪。」
「嗯。」她輕聲應著,一隻手握著石飛的小手,另一隻手則柔柔地撫著他的額。
「這件事你打算瞞我多久?」季海玄突然發問。
她一震,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我並無意瞞你,我也是離開之後才知道。」
「這些年來,你一直躲在這裡?」
「本來在台灣,一年前才來到昆明。」
而他在台灣竟遍尋不著她。
他微微提高語音,「為什麼?逸琪,為什麼躲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我不明白你找我做什麼!」她的語氣亦忍不住激動起來。
「我找你是因為我愛你!」他低喊,積壓許久的情感一下子爆發出來,「我不願意失去你,我害怕再也見不著你!」
她全身僵凝,血液亦彷彿在剎那間凍結,「你愛我?」
「是的,我愛你。」他在她身邊蹲下來,放柔了嗓音,「我一直就愛著你。」
「你騙我!」她劇烈地搖頭,「你恨我,恨我害死海澄。」
「我確實怨過你,但我後來想通了。是海澄自願救你的,旁人根本沒資格怪你。就連海澄,他也覺得對不起你。」
「不對不對,海澄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他。我原該還他一條命的,我活該贖罪。」她淚眼矇矓地望向他,「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是我這十幾年來一直那麼努力,我做了那麼多,你們能不能放過我了?」她祈求著,破碎的語音讓人心酸,「為了石飛,我求求你們放過我……」
「這麼說,如果沒有石飛,你真的會尋死?」
她默然不語,算是承認了。
季海玄又憐又痛,又氣又急,「傻逸琪,你的脾氣為什麼這麼強?你就不能改改自己說一不二的烈性子嗎?」他停頓數秒,「幸好海澄聰明,故意要你把鏈子交給我,否則恐怕你早已自盡了。」
她愣愣地,「什麼意思?」
「逸琪,你知道海澄的用意嗎?」他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他是要你堅強地活下去,更是在向你賠罪。因為他讓你背上了十字架,他知道我們這些傻子會如何的責怪你,而你……更不會輕易原諒自己。」
她屏住氣息,神色因他的這番話而迷惘。
「逸琪,如果我說我再也不怪你了,你相不相信?而且,海藍也不再恨你。」
「海藍?」她怔怔地,「她回來了?」
「是的,前陣子她忽然出現……」他微笑著,「總之她也瞭解自己錯了。至於季風揚,我想他也不會再說什麼了。」
「為什麼?」
「因為我回到季家了。我現在是季海玄。」
她倒抽一口氣,簡直不知如何化解這排山倒海而來的震驚。
「為什麼你肯回去?你那麼恨他……」「因為你。逸琪,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事。」他歎著氣,「我希望你能得到良心的自由,不再束縛自己。」
為什麼?她心中充滿迷惑,他為什麼願意為她做這麼多?
「因為我愛你。」他彷彿看透她眸中的疑問,「這三年來,每逢海澄忌日,我都會到他墳上等你,我知道那天也是你的生日。我癡癡地等著,還帶了蛋糕……可是你卻再也不來了。你怎能如此狠心,看都不來看一眼?」
他到海澄墓旁等地,還帶了蛋糕?她心臟一陣揪緊,「海玄——」
「我不許的,逸琪,絕對不許!」他忽然狂亂地捉住她雙肩,神情激昂,眼眶發紅,「你打算就這樣帶著我的孩子嫁給別人嗎?不可以!這世上唯一有資格娶你的人是我,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
「你說什麼呀?海玄。」她被他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你別再想瞞我!我收到請帖了。該死的海奇!我還以為他是堅貞的基督徒呢,竟然選在天主教堂舉行婚禮……管他在哪裡結婚,只要對象是你,我就絕不同意!」他急切地凝視她,「你不會嫁給他吧?逸琪,說你不會!」他瘖啞的嗓音糾結了她的心,「拜託,說你不會……」
「我不懂……」
「我看,就讓我來說明一切吧。」一個充滿笑意的聲音在門邊響起,他們兩人同時調轉眸光。
是季海奇。他悠閒地倚在門邊,唇邊勾著濃濃笑意。
「季海奇!」季海玄反應激烈地衝向他,抓住他的衣領,「告訴你,我絕不答應,你休想娶逸琪!」
「我正是要你這句話。」
他慢條斯理的說了一句,季海玄卻驚呆了。
「海玄,我之所以寄喜帖給你,就是要試試你對逸琪的想法。」
「現在你知道了。」季海玄咬著牙,「我絕不會將她讓給你。」
兩雙屬於季家人的湛深黑眸緊緊對視。
季海奇首先別開眸光,「OK,我退出了。」他瀟灑地攤攤手,「君子有成人之美。」
「什麼?」
「你知道嗎?」季海奇朝他眨眨眼,「逸琪從來就沒有答應我的求婚。」
「原來你是故意安排這一切……」季海玄微一凝眉,忽然微笑起來,「海奇,你可把我整慘了。」
「我送你這麼一份大禮,要那麼一點代價也是應該的。」
「等等,」季海玄像是想起什麼,面容又凝肅起來,「你說你向逸琪求婚是什麼意思?你怎敢將腦筋動到她身上?」
「不會吧?海玄,這麼大醋勁?」季海奇半嘲弄地輕笑一聲,「還不都是逸琪,死都不願回去找你,我又看不慣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漂泊辛苦,所以才自告奮勇想照顧她嘛。」
「那也輪不到你多事,逸琪有我。」
「哇!」季海奇怪叫一聲,轉向桑逸琪,眸子閃著笑意,「你可慘了,逸琪,嫁給醋勁這麼大的丈夫。」
桑逸琪聞言,緩緩轉過身來,兩道細緻的柳眉斜飛。「誰說我要嫁給他的?」
兩個男人登時傻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毫無表情的容顏。
「怎麼回事?」季海玄著慌了,輕輕按住她的肩,「你還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