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你忘了嗎?」Lily見他久久不說話,「那一晚你要我陪你演一齣戲……」
「我記得。」他眉頭微微一緊,「我是答應了你。」
「當初你說要先為妹妹拍一本攝影集,現在你《妹妹》都已經出版了,你可沒任何借口拒絕我了吧?」
他自喉頭滾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你最近有拍寫真集的打算?」
「趁著還年輕留個紀念嘛。」
「我可以為你介紹幾個不錯的人選。」
「不行!」她立即揚高語調,「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這麼看得起我?」
「你知道我看重你的不只這方面。」她語音低啞,俯下身,充滿暗示性地望他。
他只是淡淡一笑,絲毫不受佳人香澤微聞、酥胸若隱若現的誘惑。
「季先生不會到今日還對我不感興趣吧?」她神情幽怨,眼眸含嗔,「從你正式回歸季家,名字跟你連在一起的女人不計其數。你既遍賞群芳,就不該獨獨無視於我的魅力。」
「那些只不過是謠傳罷了。」
「這麼說,季先生是守身如玉囉?」
「你說呢?」
「你該不是為了當年在門外苦等的那個女人吧?她叫什麼名字?」她壓低嗓音。
逸琪!光是想起這個名字就讓他心痛不已。
季海玄維持神色平靜,「該開拍了吧,大小姐。你不是還得飛往大陸拍戲嗎?要是今天拍不完,本公司可負擔不起重新排你檔期的時間與金錢損失。」
她站直身子,唇間逸出一陣銀鈐般的輕笑,「放心吧,憑你季大攝影師的能耐,這支廣告沒半天就能搞定了。」
收工後,季海玄好不容易擺脫了Lily的糾纏,一個人駕著車回到集團位於敦商圈的總管理部,直驅個人辦公室。
他的個人辦公室,也曾經是逸琪的。
他環視週遭,當初他特地交代,這裡的裝潢佈置必須和逸琪在時一模一樣﹐只有窗紗由淡淡的桃紅換成了深深的寶藍。
當初他執意要這間辦公室時,季風揚一直反對,嫌這間辦公室格局太小,裝潢又不夠氣派;季風揚原想在樓上特地為他辟一間辦公室,但在他的堅持下作罷。
他之所以回到季家,並非貪圖榮華富貴,更不是為了討好那個冷血的老頭﹐而是為了逸琪。
他知道這是她的希望
她希望他回到季家,還季風揚一個兒子,還海澄一個弟弟,她希望得到良心的自由。他都做到了,為什麼她依舊無消無息?
她究竟上哪兒去了?
前幾天是海澄的忌日。他在墓前整整守了一天一夜,伴著他的,只有一束鮮花和一盒蛋糕。
他是多麼渴望能見到逸琪。三年來,每逢那一天,他都會往墓前足足等上二十四小時,卻從未等到讓他一心一意牽掛的她。
就連海澄忌日,她也不來祭拜。
他該怎麼辦?茫茫人海,他要怎麼樣才能尋得她的蹤影?
他閉上眼,長長地吐氣。
每當回到這間曾屬於她的辦公室,感覺到她曾經存在過的氣息,他總是一陣安慰,卻也惶恐。
他安慰,是因為她彷彿就在他身旁陪著他;他惶恐,是因為這氣息一日比一日淡、一日比一日遠離他。
她真的打算就此消失嗎?就這樣永遠不再出現他面前,就這樣讓他永遠找不著她?
午夜夢迴時,他總忍不住想著她究竟身在何處,她是否孤獨一人,還是有某個男人正熱情地愛著她?一念及後者的可能性,他的神經就會不自覺地繃緊,情緒猶如遊走在鋼索上,隨時有不慎跌落的危險。
逸琪……他怕她受盡折磨,又忍不住氣她讓他也受盡折磨。
他幽然長歎,右手不禁撫向隱在上衣裡的鏈子。這串十字架,對他而言代表的已不僅是海澄,同時也是逸琪。
海澄將其中半串給他,而逸琪親手將另半串交給他。這裡有海澄對他的真情﹐也有逸琪漂泊無依的情感以及無盡的悔恨。
他瞇起眼,胸口微微發疼——對他來說﹐這兩者都是重要的﹐都是重要的……
一陣敲門聲解救他免於沉淪往事的痛苦。
「請進。」
他的秘書應聲走了進來。
「總監,這是今天的信件,一些不重要邀請函我都替你先回了。」她在他桌面放下兩疊信件,處理過的和末處理過的。「這兩封好像是你的私人信件﹐我沒拆。」
季海玄點點頭,「我自己處理就行了。」
秘書退下後,他拿起兩封信端詳;一封字跡娟秀,署名單一個薇字。
他微微一笑。秘書大概以為是他的某個紅顏知己捎來的信吧,所以不敢擅自拆閱。其實她只是季風揚替他介紹的某位世家千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瞥向另一封信。信封是普遍的樣式,字跡很陌生,也沒落款。
會是誰呢?
他拆開信,抽出一張紙質精細,還微微透著香氣的帖子。
是張喜帖。唉,他最怕這些無聊宴會了。
他打開帖子,原先平靜的神情霎時掀起驚濤駭浪,右手指尖緊抓著請帖邊緣,用力得指尖泛白。
他閉上眼,兩秒後又重新張開,仔細地看著喜帖上的地點與人名。
沒錯,他沒看錯。
但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他不允許!絕對不許!
昆明
桑逸琪抱著孩子,驚慌失措地衝出房門,抓住第一個遇見的人。
「李姊,有沒有車子?我需要一輛車。」
「怎麼回事?」被喚為李姊的女人扶住她,「瞧你急成這副模樣。」
「是飛飛,他病了,發高燒,得快點把他送去醫院。」
「這可不巧了。」李姊也慌了起來,「幾輛車子都開出去了,一時之間也尋不出車來。」
「怎麼辦?」桑逸琪著急不已,一面拔腿就跑,「我還是先到外頭好了,或許可以請人順路載一程。」
「別忙!」李姊扯住她衣袖,「這裡離城區有好大一段路,荒郊野外的,難得見著一輛車影。你不如去問問清華那夥人,或許他們有車呢。」
是啊,她竟緊張得連海奇都忘了,她可以請他幫忙的。
「飛飛,你忍一下,媽媽去請叔叔帶我們到醫院去。」她看著懷中小臉通紅、間歇發出呻吟哭泣的兒子,心中一酸,「你放心,就算找不到人幫忙,媽媽用跑的也會把你送到醫院!」
她一路穿廳過廊,慌亂地跑到季海奇房門口,用力敲門。「海奇,我是逸琪,快開門啊!」
沒人響應。
她心一涼,語聲跟著沉了下來,「海奇,拜託你幫個忙吧,我需要你……」
依舊沒有人響應。
現在才清晨六點多,他該不會已經去實驗大樓工作了吧?她知道那棟大樓,就在教堂不遠處,她該去那兒找嗎?
對了,或許他是在餐廳用早餐。
她迅速回身﹐邁開步伐奔跑起來,不留神地在轉角處撞上一個女人。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亂地道著歉。
女人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你不是桑小姐嗎?找海奇?」
她一看是路小唯,就像遇著了救星,「海奇呢?路小姐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嗎?」
「咦,他不在房裡嗎?」
桑逸琪聞言,一顆涼透的心幾乎結霜。「你也不曉得……」她喃喃地,忽然懇求起路小唯,「路小姐,你們有車吧?我需要一輛車子。」
「有啊。」
「方便借我嗎?拜託你,我得送這個孩子上醫院。」
「可是會開車的人都不在這兒……」
「沒關係,我自己會開,」她急切地,幾近崩潰,「只要借我車子就行了。」
「既然這樣,我來開車吧。」
一個沉穩的嗓音緩緩響起——那是夜夜都在她夢中低迴的嗓音啊!桑逸琪抬起頭,震驚萬分地望向在她面前立定的身影。
她禁不住倒退一步,他正是她夜夜魂牽夢縈、卻又最不想見到的人啊。
為什麼他竟會到了這裡?
路小唯注意到她的震驚,「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先生是海奇的堂哥,專程來看他的。」她怔然不語。
他則唇角微揚,似笑非笑,「我們早就認識了,路小姐。」
「頂好,省我一番功夫。請隨我來吧。」
路小唯送兩人上車後,季海玄一面發動車子,一面若有深意地盯著她。
「還記得我吧?」
「海玄……」她細細地,像歎息般地吐出他的名,眼簾卻一徑低垂著,不願向他瞧上一眼。
「你還記得我。」他亦恍如歎息,聲調中除了懷念感傷,似乎還有一點點什麼。
「你怎會來昆明?」
「你說呢?」
她不語,昏睡中的石飛卻在此時發出輕微的呻吟。
「飛飛乖,馬上就到了哦,到了醫院給醫生看過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她將石飛燒燙的臉頰貼向自己,雙手一面輕柔地搖晃著,「你乖乖睡一會兒,沒事的,沒事的……」
季海玄愣愣地看著她溫柔地哄著小孩,一顆心不知不覺地牽緊,「這孩子,這孩子是……」他語音瘖啞,無法說完整個句子。
她咬著唇,「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