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向小姐,我們恭候多時了。歡迎光臨。」
「抱歉讓你久等了,因為我花了一點時間重新調弦。」
桑逸琪瞥向她右手提著的黑色琴盒,一看即知是上好真皮所製。
「季先生在那邊,他還不曉得你會大駕光臨,一定會十分驚喜的。」
向琉璃順著她的眸光,看向會場另一頭被賓客包圍的老人,「這麼說來,我的出現算是桑小姐送給老闆的禮物囉?」
「最珍貴的禮物。」向海玄忽然開口,「價值連城。」
桑逸琪不理會他語氣中的嘲諷,「請向先生一起來吧。季先生一定很高興認識你。」
「不必了。」向海玄乾脆地回絕,「我可沒榮幸認識這麼有財有勢的人。」
他的語氣除了單純的嘲諷之外,似乎還有些什麼。桑逸琪好奇地瞥向他,然而他的眼眸卻幽深依舊,讓人摸不著一絲感情波瀾。
桑逸琪沒有料錯,向琉璃的出現確實令季風揚心情大好。他幾乎是完全拋下了其他賓客,只顧著與向琉璃交談,不時迸出的爽朗笑聲傳遍了會場。
與會的賓客都忍不住好奇,是什麼緣故讓季風揚龍心大悅?待得知向琉璃的來歷之後,立刻將兩人團團圍住,疑問此起彼落。
好不容易,群眾讓出一條路讓向琉璃加入帳幕內的樂團,屏息等待這位天才小提琴家的樂音。
一身白色長禮服的她,輕輕柔柔地漾開一抹微笑,優雅地拉弓起音,一曲輕快曼妙的溜冰圓舞曲為晚宴掀起高潮。
季風揚理所當然地牽起妻子的手開舞,其他賓客也成雙成對地加入舞池。
桑逸琪遠遠地觀望一切,唇邊泛起欣慰的微笑。
她很高興,向琉璃的出席果真取悅了季風揚,她的苦心安排總算有了代價。
「看樣子他確實很欣賞我妹妹。」不知何時,向海玄又來到她身邊。
桑逸琪瞪著他,頗為他的神出鬼沒感到惱怒與無奈。
他在她的怒視下挑眉,「這麼討厭見到我?」
她沒回答,重新將視線調往領導樂隊的向琉璃,以及在池中翩翩起舞的季風揚夫婦。
他隨著她調轉視線,「你的老闆雖然很高興見到琉璃,卻似乎沒有嘉許你的意思。他連看都不看你一眼。」
「我知道他喜歡這個安排。」
「可是卻吝於給你一個讚賞的微笑。」
桑逸琪驀然轉頭,眼眸定定凝向他,「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他沒有迴避她挑戰似的眸光,「只是為你抱不平。」
「做屬下的替老闆辦好事是應該的。」
「但這件事並不是他交代你辦的,而是你特意想討他歡心,不是嗎?」
「我身為季先生的私人助理,原就該照顧他每一項需要。」
「你的意思是,這樣的服務是應該的?」
「是。」
「我很好奇,你對他的服務可以到什麼樣的程度?」他淡淡地說道,狀似不經心卻充滿挑釁之意。
桑逸琪倒抽一口氣。
不可以失態,她告誡自己。今晚是重要場合﹐她決不能失去理智。
「對不起。如果向先生找不出有建設性的問題,請容我先行告退。」說著,她就要轉身離開。
向海玄拉住她的手臂,「陪我跳一支舞。」
她凍在原地,「什麼?」
「桑小姐該不會小氣到連一支舞也吝惜吧?」他邪邪地挑起唇角,「畢竟我也是你下請帖邀來的客人。」
「我……」桑逸琪一時失措了。她不自覺將眸光調向舞池,溜冰圓舞曲已然結束,而向琉璃亦已停止演奏,重新被群眾包圍。「你不去看看你妹妹嗎?」她試圖找借口脫身。
「跳完舞後,我自會去找她。」
「我認為這不是——」
「走吧。」他不容地遲疑,半強迫地將她拖進舞池。
兩人在極富異國情調的白色篷幕下站定,靜靜地凝望彼此。
向海玄輕揚眉梢,「你要一輩子這樣看著我,還是願意把你的玉手交給我?」
桑逸琪一時被他低啞的語音所迷惑,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朝他伸出一隻手。
他迅速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則緊緊地、佔有性地攙住她的纖腰。
她心臟漏跳一拍,「雖然這是華爾茲,但有必要抱得這麼緊嗎?」
「你不喜歡?」他一面從容起舞,一面俯在她耳邊輕輕地吹氣。
她呼吸一緊,他有意的挑逗正逐步奪去她的理智。
為什麼?他總是一方面對她顯露出超乎尋常的興趣,另一方面又不時以各種難堪的言語挑釁她他只是純粹想捉弄她嗎?
她必須扳回一城。桑逸琪暗自決定。她是小辣椒,豈能容一名男子輕易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果我承認喜歡,你打算怎麼做?就這樣勾引我上床嗎?」她問得直率,「既然你對我的評價不高,我是否可以假設你的行為不是想追求我,而是為了一夜貪歡?為什麼你要委屈自己去引誘一個你瞧不起的女人?我的肉體對你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我從不曉得自己是那種讓男人心猿意馬的女人!」
她捕捉到他眼眸掠過的一絲異彩,雖然只是不到一秒的時間,但她知道,她不避諱的質問擊中了他。
他以一個旋轉的動作爭取緩衝的時間,然後,他低低地開口:「你不曉得自己的魅力,小辣椒。我原不想與你這種女人牽扯太多,但——事與願違。」他以一絲淡淡的苦笑作為結束。
「我這種女人?什麼意思?」
「拜金女郎。」
「拜金女郎?」她蹙眉,「那是你對我的看法?」
「我明知如此,卻無法抗拒你的魅力。」他注視著她,湛黑的眸子第一次閃現感情,「我的理智要我遠離你,我的心卻尖叫著想接近你。」
桑逸琪怔住了,這番突如其來的告白迷惑了她。她原以為他對她憎恨至極,原以為他只是在捉弄她,但他卻……他卻忽然吐出這樣一段話,並用那種召喚靈魂的眼神囚住她。
向海玄驀然停下腳步,專注的眼神鎖住她,「我要你,桑逸琪。」
她第二次凍在原地。
這太過分了!他有什麼權利用兩、三句話就攪亂她所有的思緒?他以為他可以在那樣羞辱她、嘲弄她之後,再輕易地誘哄她上床嗎?
「讓我追求你。」他左手撫上她臉頰,沙啞的嗓音低訴著任何女人聽了都會生氣的宣言,「我要將你據為己有。」
「你把我當成什麼東西了?」
「一個值得費盡心思追求的女人。」他語調堅定,「只要能博卿一粲,我願意為你摘下天上星斗。」
「哈!」她喘著氣,呼吸奇特地不勻,「我是不是聽錯了?向大先生對我一向只有侮辱,幾時會說出這樣浪漫的台詞?」
他眸光一閃,「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夠毫不在意地繼續侮辱你。」
「你!」她氣絕,差點動手甩他一巴掌,憤怒的眼神足以灼傷任何人。
「你還沒抓到重點嗎?」他奇特地微笑,「我想忽略你、羞辱你,但我做不到!我只想將你這個拜金女郎緊緊擁在懷裡,不許其他男人向你瞧上一眼。」
她無法呼吸,只能怔怔地凝睇他,「我不相信。」
「要我當眾吻你表明心跡嗎?」他開玩笑地說著,眼神卻流露出認真。
「不要!」她真的嚇著了,「不能在這種地方。」
「那就是可以在其他地方囉?」向海玄唇邊的微笑教人心慌意亂,「跟我來吧。」他牽著她離開舞池,完全無視於週遭充滿好奇的眼光。
※※※
好不容易擺脫圍繞她的人群,向琉璃舉目搜尋著向海玄的身影,卻意外地瞧見哥哥拉著桑逸琪匆匆離去。
她怔在原地,陷入沉思中,直到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驚醒她。「你認識他們?」
她旋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男人身著時髦的凡賽斯西裝,英挺俊秀的臉龐上漾著世家子弟獨有的氣息,一手插在西褲口袋的閒逸姿勢更為他增添幾分玩世不恭的瀟灑。
「你是?」
「季海奇。」他伸出未插在口袋的那隻手,「季風揚是我叔叔。」
向琉璃蹙起蛾眉。雖然她不清楚台灣的社交禮節,但在波士頓,沒有一位紳士會以這樣的姿勢去握一名初識女子的手。
季海奇注意到她的遲疑,「是我失禮了嗎?」他聳聳肩,放棄與她握手的客套,「請原諒,我一向不怎麼理會這些繁文縟節,我是季家的黑羊。」
「黑羊?」
「你不曉得嗎?我是季家子弟中唯一令家族蒙羞的一個。」
他的自我貶低激起了向琉璃的好奇心,「為什麼要這樣說你自己?」
「我不認為如此。」她溫柔地凝視他,語氣溫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不該看輕自己。」
「這是事實。」
季海奇猛然盯著她,「天啊!你認真了?一般女人聽到這句話都會順著我的語氣開始打情罵俏﹐你卻認真了,還想鼓勵我?我的天!我從沒料到……」他驀地縱聲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