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我們很希望令妹大駕光臨。」
「可是不包括我。」他半嘲弄地說。
她不說話,乾脆來個默認。
「吻我。」他忽然冒出一句。
桑逸琪猛然旋首,「你說什麼?」
「吻我。」他平靜地重複,「這是我答應琉璃出席的條件。」
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吻我。看看你對季風揚忠心到什麼程度。」
她知道,他又在挑釁了。他的唇邊甚至還帶著莫名的邪笑,但那雙湛深陰冷的黑眸卻彷彿有種魔力,召喚她泅泳其中。
「做啊。」他低聲命令,「讓我看看你的決心。」
桑逸琪的背脊一陣戰慄,他低沉的嗓音彷彿對她下了咒語。她遲疑地朝他伸出雙手。
「不願意嗎?還是不敢?」
他的嘲諷讓她下定了決心。她堅定地拉下他,印上他薄薄的、冰涼的唇瓣。
「這不能算是個吻。」他在她唇邊吐著氣。
桑逸琪覺得自己心臟律動的速度正逐漸失控,腦子亦衝上一股熱潮。她舔著他的唇,嘗試用舌尖挑動他,分開他的唇瓣——她覺得自己盡了全力,然而他的身子依舊挺得僵直。她挫敗地放開他。
她在做什麼?為什麼竟想要用一個吻來挑動他?為什麼她會傻得接受他的挑釁?為什麼她要讓他更加瞧不起她,讓他更加確信她是天生的妓女?她究竟怎麼了?
淚水順著兩頰滑落,桑逸琪轉身欲再次衝入雨中,讓淚水在雨滴的沖刷下悄悄隱藏。
但向海玄拉住了她。他轉過她的身子,一隻手捧住她的臉,主動攫住她的柔唇。
她怔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任由他咬囓、吸吮、舔舐她的唇。
「回吻我。」他輕柔地命令。
她茫然迷惘,只覺得心魂俱醉,下意識遵從他指示熱情地響應。
或許太過熱情了。
向海玄倒抽一口氣,握著傘柄的手不知不覺中鬆開,他用雙手緊緊擁住她,將她濕透的身子更貼向自己。自天上流瀉的雨滴是冷的,但兩人緊熨的身軀卻異常高熱。
這樣的深吻彷彿持續了一世紀之久,當桑逸琪終於回神時,她接觸到向海玄深奧難解的眸光。那奇異的眼神讓她打起哆嗦來。
「方纔你哭了。」他簡單地指出事實。
桑逸琪屏住氣息,不知該如何響應。
「那眼淚是為了我,還是因為他?」
「我不明白……」
「我卻終於明白了。」他靜靜地說:「原來你為了討那老頭歡心,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什……什麼意思?」
「你做得很好。如此輕易挑起一個男人的熱情,想必經驗豐富。」
「你——」
「我不明白為什麼。那老頭應該有自己的兒女吧?你究竟冀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他究竟把地想成哪一種女人了?「不干你的事!」
他粗魯地抬起她下頷﹐「那老頭有兒子吧?」
「他有沒有兒子干你什麼事?」
「他確實有吧。」
「不,他沒有!」她放聲大喊,淚水再次滑落,「他沒有兒子,唯一的親生兒子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這樣你滿意了吧?」
向海玄驀地倒退數步,語聲奇特地顫抖著,「你說謊,我明明聽說他有一個兒子!」
「沒有沒有!他兒子早死了——為了救一個任性的少女被車子撞死了!」桑逸琪聲嘶力竭,情緒異常激動,在滂沱大雨中顯得柔弱的嬌軀不停地顫抖著。「他死了……」她語聲細微,驀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向海玄怔然瞪視她,一雙眸子卻像完全失去了焦點。他看著在雨中莫名崩潰的她,無神的眼眸卻反映不出任何影像。
終於,他轉過身,木然離去。
※※※
「哥哥,你認識桑小姐。」這並不是一個問句。
向海玄回身帶上大門。他衣衫盡濕、髮絲凌亂,然而一向關心他的向琉璃卻像沒見到他狼狽的模樣般,靜靜地拋下這句話。
「我們見過。」
「有私人恩怨?」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你對她的態度很不尋常。」她走向他,「你用言詞挑釁她,彷彿有意逼她發怒——你從不曾對任何女人這麼無禮,我那個以紳士風度聞名的哥哥哪裡去了?」
「你想太多了。」向海玄迴避她的問題。
「是你太奇怪!她在這裡時,你一副鄙夷的模樣,可是到了樓下,卻又與她在大雨中擁吻。」
「你都看到了?」他驀然瞥向她,眼神凌厲。
向琉璃呼吸一窒,她從未見過哥哥如此嚇人的眼神,「我從窗戶看到的……」
她震驚的模樣讓向海玄忽然醒悟,他勉力牽起一絲微笑,「我和她沒事,你別管。」
「你喜歡她嗎?哥哥。」
「怎麼可能!」
「那就是在玩弄她囉?」她蹙起眉頭,「哥哥,在美國雖然有很多女人喜歡你,但你從不會藉此佔她們便宜,為什麼來到台灣就……」
「你不懂,琉璃。」
「我是不懂,所以才要你解釋!」
然而,向海玄什麼也沒解釋。
「我要先去洗個操。」
「哥哥!」
他凝住腳步,「別問了,琉璃。」
他異常疲憊的語氣令向琉璃一驚,她瞪視著他的背影,這才發現他雙肩低垂,身形委頓。
「發生了什麼事?」
向海玄默然不語,僵直的身子卻突然輕微地發顫,接著,他顫抖得愈來愈強烈。
向琉璃心中一驚。
怎麼回事?這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哥哥呀,他的身子為什麼抖得那麼厲害……他在哭嗎?
她連忙繞到他的面前,仰首凝望他。
有什麼東西在他眼眸裡閃爍,是眼淚嗎?
「哥哥。」她忍不住滿腔心疼,焦慮萬分地細聲喚著,「哥哥!」
「他死了。」他低低地吐出一句。
「誰?誰死了?」
「我一直想再見到他的……」他喃喃說著,輕輕推開妹妹,失神地走向浴室。
向琉璃只能呆呆望著他的背影,不知所措。
第二章
在台灣,雖然名流巨賈建造豪宅的風氣不如香港鼎盛,但仍有不企業家以此作為身份財富的象徵,例如盛威集團的主事者之一——季風揚。
除了在市區擁有的幾幢物業外,季風揚名下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一幢位於天母,仿西班牙式建築的華宅。這幢豪邸約在十年前落成,其中主屋佔地約七百多坪,其餘的部分則包括廣大的庭園,三座室外泳池,甚至還有一座高爾夫果嶺。主屋前的大草皮是戶外宴會的絕佳場所,草地上一頂白色帳幕總被用來佈置為舞池;由於季風揚的社交宴會向來以星光、月色、美人、醇酒聞名,所以這裡總是衣香鬢影,紳士名媛川流不息。
桑逸琪穿梭在出席晚宴的名流之間,確認每一位賓客都得到最完善的服務與最禮貌的招呼,並隨時觀察賓客的反應,撤掉不被取用的、變質得快的點心,換上受歡迎的餐點。
沒有人看得出她的忙碌。他們只看到她穿著玫瑰紅晚裝,言笑晏晏,週遭圍繞著一群仰慕她的青年才俊。至於那個據說是她上司兼金主的季風揚,則挽著妻子周旋在前來道賀的賓客之間,正眼也不瞧上桑逸琪一眼,彷彿兩人形同陌路。
賓客們一面進行社交性的對話,一面在心中暗暗猜測他們兩人真正的關係。
桑逸琪當然知道絕大多數的人在轉些什麼念頭,但她不在意;她唯一在意的是今晚最重要的貴客尚未光臨。
向琉璃。
為了她的表演,桑逸琪特地請來樂界著名的室內樂團。當悠揚的D大調卡農自帳幕內傳出時,晚宴也逐漸進入高潮。微醺的賓客們如癡如醉,情緒亦跟著高昂。
桑逸琪欠欠身,對圍住她的男人們表達歉意後,悄悄來到宴會入場處。
「看見向小姐了嗎?」她問今晚負責迎賓的服務生。
「還沒。」
她蹙眉,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三小時前她就已經派司機去接向琉璃,她至今未到莫非是向海玄從中作梗?
一念及向海玄,桑逸琪心中立即升上一股莫名的焦躁。多日來她極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尤其他們在雨中的那一吻。那是個錯誤,而錯誤不值得一再懷想。
她有種明確的感覺——她必須忘了向海玄,並且還遠地離開他。這感覺如此強烈,以至於當她發現向琉璃可能缺席時,竟有種莫名的解脫感。雖然向琉璃不克前來是一種遺憾,但如果能就此不見向海玄的話……
「在等我嗎?桑小姐。」
桑逸琪全身一僵,緩緩地旋過身子。
「我等的人是令妹。」她一字一字地強調,眼眸定定迎向他。
兩人的視線交纏數秒,他終於瞥向一旁,「看來我不受歡迎啊,琉璃。」
「哥哥本來就是陪客嘛。」向琉璃清雅的聲音響應。
桑逸琪一怔,暗自驚異自己竟未察覺向琉璃的存在。照理說,向琉璃才是她一心期待的人,但……她竟現在才注意到她就站在向海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