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而如果他一直深愛她,不愛那個女人,事態或許會更嚴重,他的正委會像小時候大娘恨娘親一樣很她。
如果他愛那個女人,如果他不愛那個女人……
月牙兒心海一陣翻騰,思索著兩種可能,陷入天人交戰的局面。
其實,不論是哪種情形,這一切都會變調的,她與他這兩個月來神仙眷屬般的生活肯定無法再持續。
為什麼?她真忍不住要吶喊問蒼天,為什麼男人可以如此多情,一顆心同時分給許多女人?
為什麼女人卻只能專情,對男人一心一意?
她一心一意地對他,也希望他一心一意地對待自己啊。
為什麼天不從人願?
她不覺想起一首詩——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問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如果她像寫這首詩的女子一樣堅定就好了,如果她可以像她一樣,當心愛的人不再對她專一時,有勇氣也有決心跟他分手,那她或許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偏她做不到。
她沒辦法如此堅定決絕啊,怎樣也捨不得離開他。
就算得知他不日就要迎娶他人,就算明白將來他或許不會如現在一般珍視她、鍾愛她,她仍然無法停止愛他,仍然無法停止依戀他。
她沒有辦法離開他,一想到從此再見不到他人影便令她心焦若焚。
就算他不能常常陪伴她身邊,只要偶爾能看著他,和他說說話她便能得到一點點慰藉。
軟弱。
不是嗎?
就算不甘心,就算嫉妒若狂,她仍然無法選擇離開他,寧願留下。
況且,離開了他又如何?
世界何其大,或許終有她容身之處,一間茅屋,一個人粗茶淡飯過一生。
但不知怎地,從前想像這樣的生活感覺是坦然的。放鬆的、無牽無掛的,現今想起卻只覺索然無昧。
世界沒有了他,生活竟也可以失去意義。
不知不覺她已放任自己的靈魂、全副精神。所有的生命力都凝注在他身上,再也收不回。
對他的無邊受意是怎樣也收不回了……
「你不信任我嗎?」李琛焦慮的嗓音喚回她遊走的心神,他
捧起她下頷,深深切切地凝視她,「月牙兒,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她搖搖頭,顫顫地笑,眸子還隱隱爍著淚光,「我相信。」
「真的?你真的相信?」
「嗯。」
李琛訪佛還不放心,「你保證以後不動那些諸如我會拋棄你的傻念頭?」
她點點頭,「我保證。」
「太好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手臂將她煤首伍進懷裡,緊緊貼住自己胸膛,「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是啊,這樣他就能安心了。
安心去娶另一個女人,安心接受皇帝與父母為他安排的婚事。
她做得對,不是嗎?
愛一個人原就該讓他安心的。
她做得沒錯。
月牙兒深吸一口氣,用盡所有意志力將淚水退回眼眶,回流酸澀的心底。
既收不回對他的愛意,她便只有收回自己的眼淚。
※※※
親事既已說定,趙王府裡便喜氣洋洋地張燈結綵起來。
門媚。廊柱、窗台、欄杆,到處是大紅的緞帶飛揚,隨著初夏宜人的微風起舞,翻滾出好看的波浪。
傢俱、窗紙、門扉,一張張紅色雙喜正顯現出富貴人家的雍華氣派。
隨著迎親之日愈來愈近,雙方送往迎來更加密切,一箱箱給女方的聘定利日日從趙王府中送出,沿著宮城邊的大道前往其實只有數街之遙的宰相府。而宰相府送來的嫁查同樣也是絡繹不絕,一箱箱送抵趙王府。
光是拆裝這些聘禮嫁耷,就夠府裡的下人忙成一團亂,更別說還要細心準備成親當大的宴客事宜以及相關雜務。
日日夜夜,總見下人們急促穿梭於府裡各院落之間,神態匆匆,舉止卻仍嚴然。
不愧是王府裡訓練有素的下人,即便在這麼忙的時刻,仍是一絲規矩不走,各司其職,各執其分。
這場婚禮肯定會辦得空前盛大吧。
月牙地坐在房裡,臨窗木然地凝望遠處一切。
雖然全府上下所有人力都投入了這場婚禮,但這一切卻彷彿與她無關,就連四處奔走的下人都很少經過屬於她的這處院落,週遭安靜的不像話。
唯有每日定期上大廳晨昏定省,她才略略感受到喜慶氣氛。
但一切仍恍惚得不像真的。
尤其今天,她因為一早起來便覺頭痛噁心,李琛特命她專心休養,不許她再奔波來回訪安,於是院落外的一切似乎離她更遙遠了。
遙遠得讓她幾乎以為半個月後的婚禮是一場錯覺……
「小王爺來了,姨娘。」負責服侍她的貼身婢女湖碧掀簾進房,低聲說道,「大夫也來了。」
「知道了。」月牙幾點頭,回轉床邊坐定,湖等則細心地放下粉紅色紗帳。
她緩緩伸出如玉皓腕,等待大夫進來診斷。
※※※
「你說什麼?」趙王妃瞪著進來報訊的丫環,滿臉不敢置信,「盈月有喜了?」
「是啊,王妃,方才大夫來診斷過的。」
「她竟然有喜了……」趙王妃喃喃念著,面色凝然,黑玉瞳眸變換過數道光彩。
「我要去看她。」
終於,她冷然宣佈,扶著丫環的手,靜定地朝兒媳的房裡走去。
※※※
「要好好照顧你的夫人,湖碧,別讓她累著了,也要注意她的飲食。」李琛叮嚀著婢女,雖說語氣嚴肅,卻仍忍不住唇邊春風笑意。
「是,小王爺。」湖碧乖巧地應著。
「別忘了。要是月牙兒有任何差錯,我可拿你是問。」李琛再拋下一句淡淡警告,接著方轉過身,喜孜孜地瞧著床邊玉人。
「以後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別去向爹娘請安了,省得勞神。」
月牙兒搖搖頭,「請安也不是什麼花體力的事……」
「我不想你累著了。」李琛固執地說,溫柔執起她一雙玉手,「你現在有了我們的孩子了,也該好好保重身體。」
她只茫然看著他握住自己柔災的一雙大手。
多奇怪,她竟有了身孕,肚裡懷著個小孩。
方才大夫宣佈時她幾乎不敢相信,半晌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李琛很快便接受這個事實,歡天喜地,當場就一把樓住她用力旋轉,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醒悟。連忙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責怪自己莽撞。
接著,他便開始對下人下達一連串指示,要他們燉補品。瑞參湯,還一個個叫來分別叮嚀。
要是平常,月牙兒見他如此為難下人定會出聲勸阻,今日卻置若罔聞,一語不發。
她是陷入極度震驚中了。
想著她有了身孕,懷了個小孩,無論如何都厘不清內心的滋味。
怎麼會這樣?
「啊,娘,您怎麼來了?」正恍惚想著,李琛忽地鬆開她的手,笑吟吟地朝一個剛剛走進房裡的中年美婦打招呼。
「我來看看盈月。」趙王妃淡淡一句。
「娘這麼快就聽說了?」李琛仍是滿面笑容,「月牙兒有喜了。」
「我知道。」趙王妃回他一抹淺談的笑,忽又問道,「方纔不是聽說太子召見你嗎?怎麼你還在這裡?」
「啊,我都忘了。」李琛敲敲自己額頭。方才一聽見月牙兒有喜便壓根把覲見太子的事全忘了。
他一面暗責自己糊塗,一面又不禁想要哀聲長歎。
自從他上回進宮後,皇上不僅替他做主了婚事,順便也欽點他陪當今太子讀書。
就是陪讀,但由於李琛本身是皇親貴族,皇上並沒有給他什麼正式的職稱,要他時時陪待太子,不過是確保他以後能深人權力核心而已。
這除了表示皇上對自己兄弟趙王的厚愛,也是對他這個親侄子的真切欣賞。因為欣賞李琛,才會將宰相孫女許給了他,又要他跟太子殿下多多親近。
李琛是很感激皇帝的抬愛,但老實說他對政治一點興趣也沒有,跟當今太子也一向不是太合得來,對因為必須陪侍太子剝奪了自己不少自由時間一事更不禁頗為怨尤。
偏偏他那位太子堂兄似乎頗喜歡他,老愛召他進宮。
「也罷。」李琛終於還是歎氣了,「孩兒現在就去。」他說著,一面回頭看著面色蒼白的月牙兒,忽然一陣猶豫。
趙王妃看出了他的躊躇,「放心吧,我會要人好好照顧盈月的,你就快去吧。」她微微笑,「我也好跟盈月單獨說說話。」
「那好吧。」李琛點頭,深深凝望了月牙兒一眼,「我會盡量快點回來。」他安撫地說道,接著轉身出房。
直到他腳步聲遠去,趙王妃才回轉身子,首先對識碧揮揮手要她退下,接著眸光凝定月牙兒。
那冷淡的眸光令月牙兒不覺一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忘了起身,連忙站起來,低眉斂眸,輕聲招呼,「婆婆好。」
趙王妃冷眼梭巡她上下一道,「你好像清減不少。」
她一愣,不知該如何回應,「我……」
「該不會是為了琛兒要娶親的事吧?」
她一凜,連忙辯解,「不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