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我懂了。」李冰點頭,但其實她一點也不懂。
別說愛情,她就連友情似乎也不曾感受,而書上所說天生的親情也彷彿與她無關。
從小生長在皇家,她有許多兄弟姐妹,有權傾天下的父皇,有曾經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的母親,照說她該充分享有親情,但卻從沒有人讓她有那種感受。
她並不會特別想見到誰,特別想今誰開心,特別想為誰做某些特別的事。
母親在她十歲那年因病去世了,父親雖然景疼愛她卻也無暇與她多相處,兄弟妹妹們除了李琛,更沒一個與她談得來的,所以她一向是一個人。一個人讀書彈琴,一個人寫字作畫,一個人在宮廷後花園散步,賞花看草,迎送日出回落。
這樣的日子她慣了,也沒想過哪天在做這些事時身邊能有個伴。
更別說對哪個人產生李琛所謂的激情了。
「如果你對某個女人產生了愛意,還有可能再分心思給其他女人嗎?」
李冰突如其來的疑問令李探一拐,「什麼意思?」
「前幾天你不是和你母親一同去見我父是嗎?」李冰解釋,「聽說趙王妃趁著你不在跟前時向我父皇提起你的親事。」
「我的親事?」李琛微徽皺眉。
「她說你先有妾再娶妻畢竟不合常理,希望父皇做主早早給你說定一門親事。」
「要皇上為我說親?」李琛不覺拉高嗓音。
「父是好像有意將當今宰相的孫女許給你,聽說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
宰相的孫女?是啊,他的確聽說過。
據說她年方韶齡,聰慧溫婉,容貌動人,才氣亦超靈。若真是她,確實也算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但,要他娶她為妻?
不知怎地,李琛心中一陣煩操,月牙見清麗的容顏倏地掠過眼前。
「我不想這麼早娶親。」他心浮氣燥地進出一句。
「為什麼?你不是已娶了月牙兒?」
「但是——」李琛一頓,不知該如何解釋。月牙凡是他心甘情願,但要他再娶別的女人……
「你怕自己無暇同時顧及兩個女人嗎?」
「倒也不是……」李琛躊躇著。
「雖然你不是皇帝,不能有三宮六院,不過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應該是很平常的事吧?」
「我總覺得這樣不好……」
「莫非你一輩子不娶正室?」
「當然不是。」李琛深吸一口氣,終於把內心的猶豫具體化,「我……啪傷了月牙兒的心。」
「為什麼?」李冰偏頭打量他,眸光不解,「難道你會因為娶了正室便少愛她幾分?」
「當然不會。」李琛正色道,「即使宰相的孫女品貌再怎麼出眾,即便我也愛上了她,都不會影響我對月牙兒的心意,我依然會疼她寵她,將她放在心坎裡。」
「那不就得了?」
是啊,那不就得了。
既然他有如此決心,既然他相信自己對月牙兒的心意絕對不改,為什麼心內還會如此急躁不安,莫名的慌亂?
為什麼他會覺得若是答應這門親事便犯了大錯,做了不可原諒之事?
他沒有錯啊。
男人三妻四妾本來就是乎常的事,更何況他身為趙王世子,皇親貴族,有資格也有能大同時供養許多妻兒。
雖然月牙兒為妾是委屈了些,將來他娶了正室進門,她地位會低微些,不過這也是因為她出身不好的關係。
如果可以,他自然願意月牙地做他正室,不介意給她最位貴榮寵的地位。
偏生她出身低微,教他也無能為力,總不能要人家堂堂宰相孫女反而委屈做妾吧?
反正他不會因此少疼月牙兒一分,說不定還會更寵愛她,更憐惜她。
總之他絕對會呵護她無微不至,不讓她受一絲縣委屈。
所以,如果他真答應皇上的許婚,她應該也不會介意的。
應該不會吧?
第七章
應該不會吧。
月牙兒身子一顫,直退離門邊好幾步。
應該不會吧。她對自己用力搖頭,拚命想勸服自己方才聽錯了,她不可能是聽見皇上預備將宰相孫女許給李琛的事。
不會這麼快的,他們才成親不到兩個月啊,他不可能這麼快就要迎娶其他女子。
從答應嫁他那一日起,她就明白這一天始終會來臨,只是……為何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如此令她措手不及,毫無心理準備?
她會不會聽錯了?
月牙兒再度用力搖頭,閉眸吸氣,好不容易平定紊亂的呼吸與狂野的心跳後才重新走近門邊。
她知道自己不該做這種偷聽的舉動,卻仍是屏住呼吸,左耳悄悄貼近門扉。
房內傳來隱隱約約的談話聲——
「既然是皇帝親口許婚,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這是趙王妃冷靜清柔的嗓音,「你的意思究竟怎樣?」
「娘,孩兒……」李琛低啞的嗓音忽地中斷,彷彿陷入猶豫不決。
「莫非你還不想答應?」
「不是不答應,只是……何必這麼急呢?我跟月牙兒才剛剛成親不久。」
「就是因為你違禮先娶了妾,娘才要你快點娶個正室進門,也免得外頭的人看笑話。」
「理他們呢。」李琛不以為意地說道。
「不成!」趙王妃噪音一揚,「你當娘不知道?成親前你的風流名聲可是傳遍全京城了,人人都叫你長安惡少——」她一頓,聽得出呼吸急促,「你還不知悔改?成親後還要趙王府承受百姓笑話?」
「娘,您又何必如此介意?」
趙王妃深吸一口氣,「娘跟你說了這許久,你總不肯輕易點頭,莫非是怕傷了盈月那孩子的心?」
李琛停頓片刻,「我是不想她難過,畢竟我們也還成親不久——」
「她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女子,本來就該認分。」趙王妃淡淡譏嘲,「莫非她還巴望這正室之位?」
「月牙兒不是那種女人。」
「是嗎?」
「娘!」
「一句話,你到底應不應允這門親事?」趙王妞語含混怒。
「我……」李琛語聲一頓,門外的月牙兒也跟著心跳加速,細白的貝齒不覺用力咬住下唇,等待著他的宣判。
「好吧,隨便你們。」李琛終於回答,而她的心也跟著一沉,直落人暗不見底的深淵。
他終究還是答應了,她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成真。
她低眉斂眸,轉身悄無聲息地離去,正如她悄然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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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部奪炎熱,棄捐筐街中,恩情中道絕。」
李琛一凜,聽著房內隱隱傳來的吟詩聲,身子整個凍在原地。
吟詩的人是月牙兒,那樣清雅婉柔的嗓音,他不會聽錯。
但為什麼……她要吟出這樣一首詩呢?
這首詩出自漢朝才女班捷好之手,描寫一名女子親自為其夫君裁扇,而他亦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但女子卻害怕,伯有一日天氣轉涼,這把扇子便會被丟棄箱中,再也無人理會。
這把扇子便是女子的自喻,而扇子的命運也正是女子深深擔憂的,她怕自己現在雖然得寵,但有一天或許也會遭夫君棄之若敝展。
李琛咬牙,聰明如他自然明白這首詩的隱喻,他只是不明白為何月牙兒要忽然吟它。
莫非她害怕自己也遭運這樣的下場?
他心情一陣激盪,墓地大踏步掀簾進房,堅定的步展直直迎向房內正臨窗獨立,癡癡凝望窗外明月的女子。
「月牙兒!」
他激動的呼喊驚動了正出神的月牙兒,她緩緩旋過身來。
「怎麼了?」她語音茫然,怔怔地看著神情急躁的李琛。
「我聽見了,月牙兒。」他墓地抓住她雙肩,黑眸鎖定她,
「為什麼要吟這首詩?」
她咬住唇,別過頭。
他腦海靈光一現,「莫非你聽見了?」他急急問道,而她卻仍保持沉默,他不覺更急了,「說啊,你是不是聽說了皇上許婚的事?」
「不錯。」她終於回頭。朦朧秋水凝定他,「我聽說你打算迎娶當今宰相孫女。」
「我是答應了這樁婚事。」李琛直認不諱,感覺月牙兒纖細的身軀輕輕一顫,「我不會因此疏遠你的,月牙兒,你放心。」他急切地保證,「我一定會跟現在一般疼你愛你。」
「真的?」她仰起頭,紅唇微微顫動。
「真的。」他語氣十足認真,「雖然她會是正室,而你是側室,但我絕不會讓你受一絲絲委屈。」
他黑眸幽亮,認真地對她許諾,眼底的火苗激得她心情一陣感動,一陣哀傷。
是的,她相信他是愛她的,她也相信他如此保證的真心,但……誰來保證命運不捉弄他們呢?
或許李琛現在最愛的人是她,但娶了那個才貌兼備的世家閻秀後,難保他不會也愛上對方。
他本是風流多情之人,否則也不會得到長安惡少這樣的名號。
或許有一日他也會愛上宰相的孫女,而且比之愛她還琛還切。
那麼即使他不是有意,定也會漸漸冷落她了,兩人會一日比一日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