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他不能沒有她,真的不能。
於是,在父親的責備終於告一段落,他勇敢地抬起頭來,堅定地回應父親嚴厲的眼眸,「我要她,爹,我想要她。」
「你、你說什麼?」趙王猛然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我說我要她。」他毫不畏懼地重複。
這下子,不僅趙王怔了,連在一旁的夏安國也變了臉色。
「該死的畜生!你究竟曉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
「知道?你真的知道?」趙王氣得全身顫抖,「你真……不知羞恥!這樣怎麼對得起你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我對不起停雲,我不該趁他不在時勾引他老婆。」李琛語音清晰,不疾不徐,「今天若是他與月牙兒相愛,我說什麼也不敢奪人所愛。可是他不在乎她,一點也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他平靜的嗓音倏地一變,眸光激烈地瞧著老爹,「你明白嗎?爹,我在乎。」
「就算你在乎也不該奪人之妻!」趙王激動地喝止他。
「我明白!」李琛同樣激動地回應,「所以我已預備向停雲謝罪。」
趙王冷哼一聲,「謝罪?怎麼個謝法?」
「只要他願意原諒我,我願意斬斷一隻手臂賠罪。」
兩名老人同時倒抽一口氣,誰也沒料到他竟會說出這番決絕的話來。
好半晌,趙王才回復冷靜,不屑地撇撇嘴,「你說得好聽,到時未必做得到。」
「那我現在就做。」李琛迅速回道。說時遲,那時快,他猿臂一伸已然將夏安國供在牆上的一把寶劍取下,刷地拔劍出鞘。
「你別做傻事……」兩個老人同時激顫地開口,並且伸出手臂試圖阻擋他的動作。
李琛沒理會他們,手腕一個反轉,森亮的劍尖已朝向自己左手臂,他閉眸保吸一口氣,高舉起劍揮下——
「琛兒!」
「別這樣!」
「不要!」
三陣尖叫此起彼落,李琛狠心不理,卻驀地察覺有人擋住了他的劍勢,他展開眼瞼,驚恐地發現那人竟是月牙兒。
她竟傻得用自己的雙手阻擋他揮劍,細緻的柔美滿是鮮血,讓人怵目驚心。
天啊!李琛心臟一陣強烈糾結,他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啊?
他倏地丟下劍,急切地捧起她雙手細看,「月牙兒,你怎麼了?沒事吧?」
她搖搖頭,蒼白的唇試圖擠出一抹微笑,緊顰的峨眉卻洩
漏出她劇烈的疼痛,「我……沒事……」
沒事?怎麼會沒事?李琛瞪著自她額前冒出的細碎汗珠,明白她現在一定強忍著劇痛。
她如此疼痛,他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李琛緊咬著牙,有股衝動想要仰天長嘯,想要踢翻室內每一樣物品,想要狠狠地甩自己幾個耳光,然而他卻必須強忍著,什麼也不能做。
「大夫,大夫!」他只能衝出書房,對著外頭狂吼大叫,「誰去請大夫來啊,快一點!」
一個正巧經過的僕役被他攔住,「快去請大夫,去啊。」
「是,小王爺,小的馬上去。」那人彷彿被他發紅的眼眸嚇到了,迅速銜命而去。
而當李琛旋身回房時,卻發現月牙地跪倒在地,彷彿正請求更安國及他父親的原諒。
「月牙兒,你做什麼?」他急奔向她,試圖想拉起她虛弱的身子。
她甩開他,慘白若雪的容顏依舊微仰著,黯淡的雙眸著向兩個老人,「請你們原諒世子、不是他的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不,你沒錯,月牙兒,」李琛氣急敗壞地止住她,「錯的是我。」
「不!是我。」她語音細微地回應,眨了眨濃密的眼睛,終於墜落兩顆珠渡,「其實我……其實我……」
「其實怎樣?小翎。」見她既受傷又落淚,夏安國也焦急得快崩潰了,「你倒是說啊,別這樣嚇唬我。」
她深吸一口氣,「其實我不是喬翎。」
「什麼?!」三個男人同時震驚地呼喊,六隻眼睛不敢相信地凝定她。
「我不是喬翎。」月牙兒吐字清晰地解釋著,「翎姊——不,小姐一聽說夏公子離家,那天早上便悄悄跟著下江南去了,她要我暫時改扮她、代替她留在這裡。」
室內氣氛一時陷入僵凝。
夏安國首先打破安靜,瞪大一雙老眼,「你說……你不是小翎?」
「不是。」
「真正的小翎已經跟著停雲下江南去了?」
「不錯。」
「胡鬧!真正胡鬧!」夏安國不禁用力跺腳,吹鬍子瞪眼,「小翎怎會這麼糊塗?一個女孩子家竟然孤身一人出門遠行去!萬一碰到危險怎麼辦?該死,真該死!」
「夏老、冷靜一點。」終於搞清狀況的趙王握住夏安國肩膀,安撫他激動的情緒,好一會兒,方將一雙鷹眸轉向月牙兒,「你說你不是喬翎,那你是誰?」
「我是小姐的貼身婢女——盈月。」
「盈月?」夏安國插嘴,「我說嘛,小翎明明就陪嫁了個貼身丫環過來,怎麼隔天早上就不見人影,原來是用了李代桃僵這一招。」他搖搖頭,頻頻歎氣。
月牙兒悲傷地望著他,「對不起,老爺,我不該這樣騙你。」她深吸一口氣,含淚的星眸轉向另兩個人,「我也對不起你們,這一切都是我不好。」
「不,怎麼會是你的錯呢?」李琛一陣心疼,「別這樣自責。」
「是我不好。」月牙兒語音鋇微,細白的貝齒咬著下唇,身煙因傷口的劇烈疼痛一陣搖晃,她咬緊牙關,美眸緊緊凝住趙王,「請你別責備世子,王爺。」
趙王只覺一陣震撼,正想開口時李琛卻搶先一步,「我要娶月牙兒,爹,我一定要娶她。」
兒子堅定異常的語氣令他悚然一驚,「你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再清楚也不過了。」
「可是你方才也聽見了,她只是個低三下四的丁環啊!」
就算她長相如何絕美,氣質如何溫雅,對琛兒如何情深義重,甚至為了護住他手臂不惜弄傷自己雙手,她依然只是個婢女啊,說什麼也不配人他們趙王邪,成為未來的趙玉妃。
「她是千金小姐也好,是丫環婢女也罷,總之我是要定她了。」
「不行!我絕不允許!」趙王冷然地拒絕,兩道濃眉緊聚,「區區一個婢女怎配入我們趙王府?」
「我偏要她進門!」李琛倔強地與父親對抗。
「我說不成!」趙王怒火狂熾,「要她進門可以,但只能是偏房。」
「偏房就偏房。」李琛回嘴,沒發現傳中人兒忽然一陣強烈顫抖,「我也沒說一定要月牙兒當正室。」
趙王一愣,「你……明白就好了。」
李琛一陣狂喜,「這麼說您答應了?」
「雖說還沒迎娶正妻就先有了妾室不會常理,不過情況如此,也只好從權了。」趙玉語氣沉穩,接著轉向夏安國,「夏老以為如何?」
夏安國點頭,「這樣很好,這樣最好了。」
「那就這麼決定了。」
就這麼決定了?誰來問問她的意見?誰來問問她願不願意?
他們三個男人,你一言我一句就這樣決定了她的命運,絲毫不顧她的感受未免過分。
她不願入偏房,不願為妾,她不願意啊!
月牙兒在心底狂烈吶喊著,拚命抗拒這一切,但表面上卻只能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想起方才李琛當眾宣稱要娶她時,她是多麼的高興,一陣狂喜倏地泛滿全身。
但只一會兒,她天真的夢想便被擊碎了。
他不過是要她入偏房,納她為妾。
是啊,月牙兒無奈地苦笑,她憑什麼以為他會真正娶她為妻呢?她不過是一個低三下四的丫鬢啊。
對他而言,她的地位其實跟王巧兒沒什麼不同,都只是一個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情婦而已。
所不同的,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給王巧兒任何名分,卻還願意為她在趙王府裡保留一席之地。
但她寧可不要,她寧可不要他如此垂青!
一片衷心換來如此下場,對她而言只能算是極度悲哀。
「月牙兒,你聽見了吧?父親答應我娶你了。」她心痛難抑,耳畔模糊地聽見李琛喜悅的嗓音,「你高興吧?」
不,她一點也不高興,只覺得強烈心痛。
「我不要——」她聲若蚊納地口應,溺水後的虛弱以及手掌的劇痛交錯折磨著她。
身上的痛可以忍,但,心傷卻難以抑制。
不一會兒,她終究還是陷入黑暗之中,一直強自撐展的眼瞼悄然垂落。
第五章
靜夜。
月牙兒靜靜垂著羽狀眼睫,鳳冠沉重地壓在她頭頂,精刺細繡的大紅嫁裳裡圍她纖細的身子。
而她,一動也不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曾擾動週遭空氣。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鼓樂絲竹聲。獻籌交錯聲,以及狂歡賓客們的高談闊論,但月牙兒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唯一知曉的,便是她即將面臨曾經立誓絕不陷入的命運。
甘願嫁予他人為妾。
模糊的記憶告訴她,她似乎曾經極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