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現在的他,簡直和一具行屍走肉沒什麼分別!
薛羽潔撇撇嘴,無法掩飾內心的不滿。
她究竟是為什麼來到這裡的?為了和一個失去鬥志的頹廢男人共度一生?
該死!
原本就煩躁不堪的心情因這忽然掠過的念頭更加陰沉,她在心底低咒一聲,玉手不耐地將八卦雜誌翻頁。
這一番,心底的詛咒立時化為最激烈的言語。
「該死的!這究竟怎麼回事?」
她低咒著,杏眸圓睜,瞪著雜誌上一張跨頁的巨幅相片。
那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對坐於一家高級餐廳,舉起酒杯互相撞擊的情景。
她蹙起蛾眉,美眸迅速尋向內頁標題——「知名女星與商業鉅子的浪漫之夜」。
而內容,更是超乎她想像的荒謬。
消失數月的知名女星薛羽潔日前遭記者發現於晶華酒店現場秘香港某叱吒商界之青年才俊共進浪漫晚餐,兩人狀甚親暱……
這究竟怎麼回事?她人明明就在德國啊,什麼時候跟男人在晶華共進晚餐了?
她莫名地心跳加速,玉指緊抓雜誌,關節泛白。
剛剛獲得金馬獎提名的薛羽潔近日藉故遊學英國,許久不曾於公開場合露面,退出演藝圈的傳聞甚囂塵上,莫非這段戀情就是導火線……
該死!她什麼時候說要退出演藝圈了?在多年來的努力好不容易即將獲得肯定時,她怎可能輕易放棄一切?
胡說八道!這家八卦雜誌的記者簡直莫名其妙!
而且照片上面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是羽純!
薛羽潔驀地醒悟,一雙美眸瞪得更大更圓。
沒錯。她仔細地比對相片上女人的五官相貌——那女人正是羽純沒錯。
姐姐的五官與她一模一樣,也難怪那些娛樂記者會錯認。
這麼說,是羽純跟那個所謂的香港青年才俊共進晚餐,是她和那個男人狀甚親暱?
她……她不是愛著傲天嗎?怎麼剛剛回台灣不久就勾搭另一個男人?
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薛羽潔瞪著雜誌,更加仔細地讀完整篇報導,愈讀愈是面色陰沉。
根據雜誌記者所言,那個和羽純共進晚餐的男人在香港科技界影響力非同小可,年紀雖輕,卻已是重量級的人物,還上過亞洲知名商業週刊的封面。
亞洲知名商業週刊?
薛羽潔顰眉,黑眸籠上一層暗影。
由記者不敢直接提名道姓,只敢這樣旁敲側擊地暗示那男人真實身份的情況看來,他確實是相當具份量的商業人物,招惹不起。
羽純什麼時候認識那樣有頭有臉的男人了?
薛羽潔咬牙,端起橙汁啜了一大口,意圖借冰涼的液體鎮定不安的心神。
無奈,心神仍是惶惑不定,呼吸,甚至更加凌亂了。
她閉眸,深吸一口氣,重新展開眼瞼時,一個忽然映入眼簾的偉岸身軀幾乎嚇了她一跳。
「傲天!」她輕喊著,微微驚慌地察覺任傲天的臉龐是陰暗的,緊緊蹙起的濃眉顯示了他晦澀的心情。
他看到相片了。
薛羽潔靈敏地察覺這一點,注意到他湛幽的黑眸凝定的焦點。
他看到羽純和一個陌生男子共進晚餐的相片,而且,似乎正為此強烈不悅。
他果然是在乎她的!
「是羽純。」薛羽潔低低地、微微沙啞地迸出一句,「看樣子她在台灣過得挺好。」
任傲天聞言,嘴角一陣不易察覺的抽搐,跟著冷哼一聲,「她一向過得好。」他低低地,語氣不無諷刺,「那女人一向懂得照顧自己。」
他在嫉妒。
薛羽潔緊緊咬牙,星眸在那張近日來難得顯現情緒的英挺臉孔一陣流轉,無法抑制心底突如其來的怒意。
她暗暗吸氣,好不容易平復自己的心情,嘴角勉強勾勒一抹淺笑。
「是啊,姐姐一向懂得照顧自己。」她放柔嗓音,讓語氣淡淡抹上惆悵,「她不像我。」
可他卻彷彿沒聽見,沒注意到她有意博取同情的淒楚語調,仍一徑直直瞪著雜誌上的相片,湛眸幽深,無法輕易窺見其間思緒。
她無法忍受這樣的忽視,不覺衝口而出,「我們結婚吧,傲天。」
「什麼?」他一愣,終於收回一直瞪著薛羽純相片的眸光,轉凝她清麗秀顏,面容難掩極度震驚。
她回望他,輕輕咬住下唇,「你……願意娶我嗎?」
他仍是震驚地望著她,俊逸的唇邊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吐不出任何一句。
「你願意娶我嗎?傲天,」她閉眸,深吸一口氣,接著靜靜幽幽吐出致命一句,「娶我這個隨時可能離開這個世界的女人?」
任傲天聞言倒抽一口氣,英挺的面孔瞬息萬變,掠過一道又一道複雜難解的神采,最後,深不見底的黑眸停定桌面。
停在那本攤開的雜誌內頁,薛羽純漾著淺淺笑意的相片上。
☆☆☆
他們竟然連這樣的相片都拍到了。
薛羽純搖頭,眸光從雜誌上她與男人的相片收回,禁不住幽幽歎息。
都怪她長了一張和羽潔一模一樣的臉孔,才會他人誤認,成了娛樂記者追逐的對象。
「究竟怎麼一回事?羽純。」
男人低沉的嗓音質問著她,她抬頭,望向那個直直立於她面前的修長身軀。
「別問我,無情,我也不曉得。」
「怎麼可能不曉得?」任無情蹙眉,不滿她有意逃避的態度,在她對面落坐,一雙湛眸緊迫逼人地盯著她。「照片上的女人的確是你吧?」
「是啊。」
「你真的跟李培元一起吃飯?」
「嗯。」她頷首承認,半帶無奈地。
他卻不似她心情低落,嘴角翻飛起好看的弧度。「真有你的,羽純,李培元呢,多少女人想求他多看一眼都求不得。」
「是他邀我的。」薛羽純衝口而出,不滿任無情那若有深意的語氣。
「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任無情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聽說他很少跟女人來往的,沒想到竟主動邀約你。」他一頓,黑眸更加光輝璀璨,「可見他是真的對你有好感。」
「也沒什麼,我們只是有過幾面之緣。」
「怎麼認識的?」
「在鳳凰城唸書時跟朋友一起出去過幾次,他偶爾也會出現。」薛羽純淡淡地。
「啊,團體活動。」任無情微笑頷著,「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了。」她瞪他,「他回香港,我也回台灣,前陣子才在台北偶遇,一起吃頓飯而已。」
「就這樣?」
「不然還要怎樣?」
「嘖,真可惜。」他誇張地。
她秀眉一緊,「有什麼可惜的?」
她冷淡的語氣令任無情揚一揚眉,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輕輕歎氣,「你就是這樣,羽純。」「我怎樣?」「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樣。」他搖頭,「這樣怎麼有男人敢追你?」
「不敢就罷了,我不希罕。」
「你已經不年輕了,明天就滿三十一歲。」他若有深意地。
「我知道。」她撇嘴,「不用你提醒我這個殘酷的事實。」
「你沒想過好好談一次戀愛,結婚生子?」
薛羽純默然,別過頭去。
「羽純!」她漠然的態度令任無情有些氣急敗壞,伸手轉回她下頷,「看著我,羽純,告訴我,」他低低地,深深地望她,「你是不是還愛著傲天,沒辦法忘了他?」
「我沒有。」她語音沙啞。
「真的沒有?那為什麼不肯接受別的男人的追求?」
「我只是……只是不想。」
「他愛的人是羽潔啊。」
「我知道。」
「那你還念念不忘——」
「我沒有念念不忘!」她驀地揚高嗓音,黑眸倔強地瞪他。「我三十一歲了,無情,你以為一個超過三十歲的女人還會作那種不切實際的夢?」
他只是靜靜地望她,「不會嗎?」
「你以為我究竟為什麼到德國去?」
「為什麼?」他靜定地問。
而她,彷彿嗓音一梗,陷在喉頭發不了聲。
「告訴我為什麼,羽純。」
她沒立刻回答,面容刷白,墨簾跟著一落,掩去眸中神色。
半晌,方重新揚起眼瞼,靜靜幽幽地望他。
「為了告別,無情。」她低低地,語聲雖強自鎮定,仍掩不去底蘊其間淡淡的惆悵感傷,「我去德國見傲天。是為了告別。」她一頓,深深吸氣,「告別那段永遠不會倒回的青春歲月……」
☆☆☆
是的,是為了告別。
告別這些年來總在她心底盤旋不去的青春歲月,告別總是沉沉重重壓在她內心深處的濃濃渴望與感傷。
她明知不可能的,少女時代肝澀而浪漫的夢想不可能有實現的一日。
她只想再見他一回,只想他也能看她一眼,深深地、長長的一眼。
然後,她便能帶著這溫暖深刻的記憶離開他,將一切有關他的熱切想望深深地、永遠地埋葬。
葬在那株開在高中校園紅色涼亭邊的白楊樹下。
你若是那含淚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隻
決心不再閃躲的白鳥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來
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懷